马总管还来不及回答,冷冽的话语已从背后传来。“答应过什么?”
耳朵还真尖。韩珞转身看向端木柏人,也不隐瞒。“小女子开了间药铺,马总尝答应只要我前来诊断,不管是否能治,每月都会资助一百两银子。”
端木柏人剑眉微聚,往后靠向椅背,置于扶手的双手闲适交握,俊魅的面容让人难以析透。
以往那些名医,一为他的地位及重金奖赏,二为治愈众人束手无策的怪病将扬名立万,莫不用尽方式只求能获得为他医治的机会。而她,非仅不曾费心劝说,反而等闲视之,更甚至诱她前来的,竟是为了区区每月一百两的资助?
须臾,端木柏人缓声开口。“你在以退为进?”
“如果可以,我倒想就这么退出。”韩珞轻叹口气。
“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端木柏人又道,俊容看不出是喜是怒。
“是这么想过。”韩珞大方承认。“但和我预期的效果好像不太一样。”虽然仍引起他的回应,但那已转过一圈的心思,让她感受不到激将得逞的成就感。
“以为贬低我,会让我觉得你与众不同吗?”那段话,让他的自尊无法认同。
“我不是贬低,而是打从心里这么认为。”世上充满不公平,但对她而言,她致力一视同仁。“若冒犯到你,我道歉。”
端木柏人再次沉默下来,视线放肆在她身上掠过。她的态度,勾起他的兴趣。
她能挑起人的反抗,同时也懂得收敛。他不曾遇过这样一个女子,能将攻诘与退让共存,而非不知死活地一味护骂,遇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让他全身血液沸腾了起来。
“好,我答应。”端木柏人睇她,眼中闪过一抹冷傲的光芒。“我会竭力配合,但若你无法治愈,我将会让你付出代价。”
韩珞背脊窜过一股寒意,他含笑的眼神再次让她觉得发冷。别老是这样成不成?她可不希望还没治好他之前,自己已被冻得着凉。
“先说好,三个月,我会让你看到进展。”韩珞言明,不让他乘隙抓到把柄。
“马成,帮她安排厢房。”端木柏人没直接回应,然而话语里已默允她的期限。
“是!”马总管喜不自胜,手一伸。“韩大夫这边请。”
“明天巳时,我会再来。”韩珞交代,转身定出房门。
马总管恭敬一鞠躬,后退出了门外,轻缓带上房门。
才一开始,就要他配合了吗?端木柏人勾起邪魅的笑。那时间的约定,虽语音软柔,却是不折不扣的命令。
就让他瞧瞧她所谓的本领,是能够治愈他的双腿,或是只能成为供他耍玩的手下败将。而,不论如何,他都会是赢家。
一直都是。
第二章
翌日巳时,韩珞准时出现端木柏人房门口。
手才刚要举起敲门,门内已传来一声闷响,房门开启。
有必要这么吓人吗?韩珞皱鼻,提着药箱推门走进。
一进门,即见端木柏人单手持卷,斜倚锦椅,在透进的日阳照耀下,五官美得教人屏息,却又让隐于眼眸深处的光染上邪佞,如魔,勾人心魂。
韩珞将门带上,打了声招呼。“端木公子。”
“要怎么治?”端木柏人放下书卷,冷淡的态度摆明废话少说。
韩珞不以为忤,探头往内室看去。“得到榻上去,我去找人……”
她转身走向门口,却突然手腕一紧,一股力量将她往内带。“啊!”她低呼一声,失衡坐上一旁的木椅。
“为什么昨天不说?”
隐怒的声音响起,韩珞抬头,望进一双冷冽的眸。
韩珞抚着手腕起身,望着他手上的软鞭,不知该为他突如其来的举止感到生气,还是要为他的技巧喝采。这很重要吗?
“我没想到这种小事要先说,我只是想唤人来帮你。”
端木柏人唇抿成直线,俊容满是冷峭。“我不用人帮。”
不然他能自己走吗?忍住翻白眼的,韩珞走向他。“那我扶你过去……”手才刚伸出,还没碰到他,就被凌利的视线瞪得几近穿透。
韩珞顿住动作,望进他布满寒霜的眸,突然间,茅塞顿开——
她怎么没想到?
行动不便身边却不见任何仆婢,定是被他喝退。心高气傲的他,哪有可能在人前示弱?即使他双腿瘫痪已众所皆知,也别想有任何机会看到他狼狈挣扎的模样!
逞什么强呢?她轻叹口气。“我背过身去?”
端木柏人不语,只用像要杀人的目光瞪她。他不喜欢这种才一交手,就被她洞悉的挫败感。该死的她,竟敢对他说“帮”这个宇!
真拗!韩珞无奈地又轻叹口气,只好转身走出门外。“好了叫我。”
必上门,她为自己的粗心翻了个白眼。一开始就弄得这么僵,多心的他会怎么想这件事?觉得她是在故意整他吗?之后的相处堪虑啊!
“进来。”须臾,毫无情绪的声音由房内响起。
韩珞模模鼻子,推门走进,见前厅无人,走进内室,见他端坐榻沿,原本沈郁的脸已控制得平静无波。
她拖来圆椅坐下,将手中药箱置于一旁。
“麻烦,手。”仿佛方才没发生任何事,韩珞吩咐。
端木柏人伸出右手,看她按上他的脉门。
突然,他开口:“你有什么本事,竟能让马成极力推荐?”
来了。韩珞挑眉,表面仍专注于脉象。“现在问不嫌太迟吗?你都已答应我的条件。”
“迟,不代表我不过问。”端木柏人往后舒适斜倚杨上,俊眸睇她。“秀王妃那件事我略有耳闻,但我不曾听闻治愈她的是名女子。”
“就因为是名女子,所以名讳不足挂齿。”韩珞乖顺答道。好——她晓得他在暗示他对宫廷熟得很,要她别妄想在这里招摇撞骗。直说嘛,老是拐弯抹角的。“得罪。”她伸手按上他腿部穴道。
“若在宫中表现优异,又怎会沦落到走方郎中的境地?”端木柏人挑笑,语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既是同门,韩毅如今被重用,应该不会置之不理才是。”
“小女子不才,不敢拖累师兄。”韩珞回以婉约一笑。可恶,说她医术高超的又不是她自己,她很低调的好不?“脚平时会痛吗?”她按压他腿部穴道,发现他完全不动声色,不禁挑眉看他。
“不会。”端木柏人仰首上望,一脸无碍。
“痛——就要说。”韩珞加重手中力道,发现他腿部肌肉因抗拒生出反弹的力道,微微一笑。“不翔实告知你的状况,我很难对症下药。”她早诊断出他腿部筋脉遭毒物侵蚀,但知觉仍在,刚刚她压上的是痛觉最显明的穴道,他一点反应也无,摆明了是在强忍。
端木柏人咬牙,目光阴沈地看她。她故意的!那抹笑,像在嘲笑他被戳破谎言的狼狈。他端木柏人是何许人也?竟沦落到被个女人嘲弄的地步!
“忍不住的,才叫痛。”他沉声道,脸色难看至极。
“是——”她配合地换了个说词。“那……有知觉吗?”
瑞木柏人不想回答,但忆起自己曾允的承诺,从齿缝迸出一字:“有。”
“有,就代表有救。”怕他翻脸,韩珞给了个好消息。她打开药箱,从中取出绸布摊开,一排银针闪耀光芒。“请将长裤月兑了。”
瑞木怕人没有动作,反而挑起一眉看她。
韩珞弄好银针,一回头,迎上他闪耀光芒的眼——里头的恼怒已然褪去,如今只余见猎心喜的灿光明显闪动——她不禁心头一凛。
他……想怎么整她呀?韩珞心里暗暗申吟,只得再次重复:“请将长裤月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