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头垂得老低,嘴却噘得更高了。
文森暗忖着,其实那堆文件不过是以往的会议纪录,根本不真是他明天急着用的文案,他的用意是想藉着写字磨磨她的锐气,然而重点是在如何将她留住。
不论是用什么方法,他就是不放走她。
※※※
夜半三点,整座华厦静悄悄的,桑柔揉着惺松的眼,忍住肿痛的手指,勉强打起精神完成了最后一个字,松懈之后她突然觉得好累,累得全身沉重,她想俯靠在桌上稍做休息,遂迷蒙蒙中竟睡着了。
她睡得好熟,文森立在桑柔身边,信手翻了翻那堆文件,她居然全整理得井然有序。
“桑柔,宫泽桑柔,回楼下去休息吧,在这里会着凉的。”他唤她,怎奈她睡得沉,唤不醒。
他只好抱起她,这只是单纯的护送行动别无他念,怎知地无意识的双手竟主动环住他的颈,他吃惊的俯下头瞥她灵秀的小脸,她仍然沉睡的像朵飘然出尘的美丽白莲。
“你真的爱我吗?”她在说梦话。
他沙哑道:“是啊。”
“可是……”
“可是什么?”他柔声问。
“我并不爱你啊!”这个回答令他的心落进深谷。
“不需要一再提醒……好吗?”
他沉郁的眼眸背负着伤痕,加快脚步地走出书房,一路上,他似乎有难以平衡的心情在将他拉扯。
他不是不求偿的吗?怎地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已不是超凡的,他不过是在伪装自己,欺瞒自己,其实他多么渴望她能有所回应。
可是她不但当着他的面拒绝,就连在梦里也……梦话和事实总是如出一辙的,看来他该有所觉悟,也该有自知之明。
他不能再骗自已,不能再敷衍自己,一厢情愿的认真代价太沉重,回头需即时,不论是否已陷人太深,他必须试着走出这个没有结果的期待。
但如同他付出感情的方式,他将沉默不说。
※※※
我在作梦吗?还是真实的?为什么会有这么让人感到安全、安逸、安静的胸怀可以倚靠?
迷蒙中,桑柔恋恋不舍的偎得更深更紧。
她喜欢,甚至希望这样的感觉永远不要停止。可是梦是虚无幻妙的,愈是想紧追它愈是容易消失……桑柔轻叹了声,辗转醒来,清晨的阳光令人温馨,可是床那么柔软温暖教人舍不得离开。
她躲在被子里伸了伸懒腰,发现腰酸背疼,双手还沉得像是提着哑铃似的!
昨天工作得好晚!这辈子该写的字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写完了,公演就在后天了,她的手却僵得举也举不起来。
现在还是遵守被儿暖暖的,人儿远远的原则起来练舞拉拉筋吧,她可不想赖床成为习惯,更不想公演那天把天鹅公主跳成木乃伊。
她一跃起床,叠起被子,把床单铺平,边做边想,不对啊!昨天她最后有记忆的地方不是这张床!昨晚她是累坏了但总还没累到神志不清啊!她何时回到二十二楼来的,她怎么会没有一点印象!
“桑柔妈妈早……”囡囡搂着她的布女圭女圭妮妮,迳自开门走进房来。
“囡囡早。”桑柔坐在床沿朝她展开怀抱。“桑柔妈妈,你昨天回来得好晚哦!囡囡等了你一整晚。”囡囡跳跃上桑柔的腿。
“对不起啰,昨晚我工作忙,没回来给囡囡讲故事。”桑柔抚抚囡囡的红脸颊。
“没关系,桑柔妈妈正为文森爸爸工作呢。”
囡囡何时改口叫他文森爸爸了,听起来怪怪的。
“小痹乖真体贴。”桑柔抚抚囡囡的头。
“文森爸爸才体贴呢,昨夜里囡囡见到你和文森爸爸紧紧的贴在一起。”
“就是这样哩。”囡囡怀抱起她的布女圭女圭,模仿她所见到那“贴在一起”的样子。
“啊!真的?”桑柔受窘的脸红!
“嗯!我半夜起来尿尿时看到的,我还和文森爸爸一起为你盖被子哩。”
什么!那……那个温暖坚固的胸怀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他的!
他为何不摇醒她呢!为何需那么“费力”!
想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她禁不住的幡然颤抖,还好当时她睡得不省人事,否则她真的会羞得乱了心。
然而此刻呢!此刻她就不心乱如麻了吗?
她的情绪和心跳一样盲乱。
无助的她闭上双眼,随即他的影像就像深悠的风缠回脑海中,她清楚的捕捉住他孤傲的模样,那模样隐隐的策动着她,她的心随着他的影像悸动。
桑柔讶异的暗自喘息!
他的形影居然可以那么自然的飘进她心头难以消却!
当一个人很自然的会忆起对方,那绝对是需要时间来经营的,可是对她而言,这代表什么意义呢?
她不是不爱他,甚至想逃开他吗?何以她会对他如此记忆深刻呢?
她轻易的可以想起他对孩子们的仁慈,想起他的音乐,他的拥抱,他的吻,他狂放的关注,还有他的……爱。
她并非是无动于衷的,对这一切她感动也感恩,可是她怯儒的只想选择退缩!
退回自己原本平淡的世界,那会安全许多,至少她不会心慌得无所适从。
“桑柔妈妈你在想什么?”囡囡侧着小脸问。
“没……没什么。”桑柔耸肩。
“你的脸好红哦!”
“暖气太热了!”她抚抚自己的脸,放下囡囡走向窗边看看天色,却未能走出思维。
※※※
为了明天的公演排练了一整天,回到“家”已逾晚上八点了,桑柔来不及梳洗,就直接上了三十楼打工。
“老板今天有应酬会很晚回来,这些资料他明天要,他要你今晚做完。”管家交给桑柔一叠比昨晚份量略少的文件。
“是。”桑柔放下背包开始工作。
深夜十二点她完成了,她收拾好书桌上的纸笔,正要离开。
一股酒味引得她朝门口一看,发现了她的雇主。“你回来了!”
“嗯。”文森伫足书房外朝她点头,似乎不准备入内。
她背起背包走向他,交给他那份文件。“你身上有应酬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香水味。”桑柔确实闻到了,而且是女性香水,那味道让她由心底升起不舒服。文森瞥了她一眼,收下文件毫无反应的道了句:“晚安了。”遂迳自的离开了往楼上走去。
“神田先生。”她还有点话向他说呢!
“什么事?”他站在第二层阶梯上回过头来。
“我明天就要公演了,你会来看吗?”她知道他会去的,他说过。
“看看吧,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说得不经心像是无所谓,又往楼上走去。
“噢!”桑柔很意外,但他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他怎么这么出尔反尔,她记得他说过他会出席的,虽然那时她并不期待他去,可是……她现在是真心的邀请他,希望他参加。见他消失在楼梯口,她的心打结似的栓住了,久久都无法解开……※※※
帘幕就要拉开了,桑柔身着雪白的纱称,挽起长发的发髻,两侧饰着绒绒如雾的白羽毛,她有些紧张,有些期待,但原因并不完全是即将上台。
“我爸妈都来看我了呢!”
“我们全家人都来了。”
“我也是。”
同学兴奋的谈论,无形中让桑柔感到落寞!
她落落寡欢的,悄悄的躲在幕后看着贵宾席,席上几乎没有空缺了,或者神田文森是不会来了!
为何她竟如此盼望他的出现呢!
不谓是她对他的期待已经胜过了对这场鲍演的重视!
乐声响起了,她的眼却黯淡无光如同黑夜,甚至想放弃这个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