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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尽曲 第30页

作者:言妍

但她没有意料中的兴奋或觉得骄傲,反而忧心迟风,安徽江西一带如今风云雷动,各路人马聚集,他身处在险恶中,一不成功,真会连尸体都找不著。

不!他既已是她的“顺风耳”,就等於在她的保护之下,不容有差错!

燕姝觉得心意烦乱,走到窗前,太阳已出地平线,雾散去、露消逝,叶树闪著耀眼的色彩,河面映著蓝天白云,不再有烟水迷蒙,她不禁问,迟风真的来过吗?

的确,他带著海洋味道的笑容,血性男儿的吻,潇洒挥扬的手,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和心版上,他是来过了,也为她许下了除好救民的承诺。

她会日夜为他燃灯忏罪,焚香祷祝的。

第八章

一片心

多情谁似南山月,

特地暮云开,

灞桥烟柳,

曲江池馆,

应待人来。

——陆游·秋波媚

嘉靖四十三年秋末,福州,总兵衙门。

戚继光坐在案桌前,眉头紧皱,手抚著玉面的官印,冷冷的,才取得不久的。以三十六岁之龄就当上总兵,一省最高的军事将帅,还真不容易呀!

他相信自己是值得的,从十七岁守卫京师起,他就一心为国。二十五岁入山东打倭寇,他更是勇往直前,还赋诗“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来表明效国保民的大志。

十多年了,由山东、江苏、浙江到福建,有了他一手操建的戚家军,就不信倭寇不平!

他的手移向一份红封印机密公文,来自京畿内阁的,说海寇李迟风愿效命朝廷,潜入江西,准备破坏严嵩父子造反的巢穴。在此关键时期,希望闽广能暂停剿寇,免得坏了除奸大计,使祸患更深。

胡闹!严嵩父子是“奸”,倭寇难道不是吗?除掉一群狼,又引进一群狼,一样祸国殃民。哼!去年几场战役已打得海贼们落花流水,成强弩之未,岂可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右手边尚有一叠私人密报,也是关於李迟风的。自从他三月份到达福建,戚继光就派人监视他的动向,可惜这个人十分机警,来去如风,飘忽不定,没有人可以预测他的下一步行踪。

半年的辛苦备至,总算抓出几条线索。李迟风化名卜见云,曾出入浦口一带,并和翁炳修有过来往。

以前几任总督常语重心长的说:“去外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盗易,去中国衣冠盗难”,这翁炳修不就是活活的一个衣冠盗吗?只不过,他如今是俞大猷的亲家,若追根究柢,怕会株连太广,令他实在无法下手。

最令人意外的是自江西传来消息,说李迟风此次加入反严阵营,风里观音游说有功。戚继光很难接受,燕姝这女孩才貌双全又聪明大度,不但为闽地百姓喜爱,还是他夫人的义妹,怎么可能呢?

但来者言之凿凿,想必还是被王伯岩拖累的结果。哼!为寇四年,早知道这个人是不可靠的!

厅外有人报告,说俞平波到。

这年轻小伙子一进来,面色便极为凝重,参拜完就说:“我和我岳父谈过,他说他真的不知道卜见云就是李迟风,还一直以为是王伯岩的朋友,是由广东南海来的。”

“弄不清楚状况的不只他一人。”戚继光说:“李迟风外号『风狼』,是汪直死后,流窜最大的一批海寇。他长年居倭国,多活动在南海及吕宋一带,虽然这些年很少在闽广沿海出现,但此地小鄙的舶主盗贼,仍以他为马首是瞻。以他在倭国及海上渐长的势力,若不铲除,迟早会成海防的心月复大患。”

“朝廷不是预备招降吗?”俞平波也看过那份公文。

“招降?哼,海寇反覆无常,利之所趋,根本无国家观念,还真能留著吗?”戚继光不屑的说:“若不趁著这回严世蕃『交通倭虏』的机会,一石两鸟,把倭寇们一网打尽,又更待何时呢?总之,朝廷招降朝廷的、我们抓我们的,以前不也成功过吗?”

“戚大人是说汪直案吗?”俞平波说:“有汪直顺降被杀的事,李迟风必怀戒心,不可能轻易来归的。”

“我们就只有再借重燕姑娘了。”戚继光说。

“不!我不信燕姑娘和李迟风有任何瓜葛。”俞平波立刻反对,“燕姑娘是极单纯善良的人,一心修道祈福,年年迎妈祖,嘉惠地方百姓,将她和倭寇扯在一起,不是坏她名誉吗?”

“我也想不通,但江湖上都在盛传李迟风与『观音』的种种。”戚继光又说:“不过,去年燕姑娘入海三个月,进出岛屿,或许是见过李迟风的。”

“我还是无法相信。”俞平波坚持说。

“信不信等王伯岩来便知道,那三个月他最清楚。”戚继光顿一下又说:“这计画事关重大,王伯岩曾为海寇,且与李迟风称兄道弟过,我们只要告诉他『招降』的部分,略去『捕杀』部分,以免走露机密。”

此时,王伯岩已等在厅外,被唤进来时,心中志忑不安,再看俞平波没有笑脸,更觉不妙。

戚继光先把封印鲍文递给他看,“李迟风为朝廷立下大功,我们奉命招降他,先为闽广的安定做准备。”

“这与我何干?我和李迟风之间早已反目成仇,不相往来了。”王伯岩一脸的戒备神情。

“不是由你,而是你妹妹燕姑娘。”戚继光把江西传来的传闻叙述一遍,然后说:“倘若是真的,燕姑娘在此番反严行动中,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堪称女中豪杰呢!”

王伯岩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才回答,“不会的;燕姝不会和他有接触的!”

“去年在海上,她都没见过李迟风吗?”戚继光问。

何止见过,还纠纠缠缠,差点在东番入洞房呢!王伯岩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通红的脸马上透出心虚。

“不管如何,此乃朝廷指令,唯有招降李迟风,方能镇压闽广的小鄙匪贼,几十年的倭寇之乱也才能尽速平定。这件事就交给你和燕姑娘,也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事成后,功名利禄总跑不掉,好好把握吧!”

王伯岩万分为难,又怕愈解释愈糟。那一头的俞平波则双目怒瞪著,像要扑过来掐人一样。

李迟风的势力无所不在,若要上陆寻燕姝,无人能挡。只是都整一年了,倘若有状况,燕姝怎么会连提都不提呢?这一次,可是她拖他下水的,他却百口莫辩,难逃嫌疑了。

自清不了,王伯岩只有闭嘴,静听戚继光的“招降”计画。

*******

两盏灯笼远远的由林中而来,火光忽明忽暗,在幽冥中闪烁。又是一轮满月,光华氤氲处,看出那是一顶轿子。

燕姝掀帘往外看,秋夜霜冷,穿了棉袍,脚旁还摆个小的炭火竹笼。她的心其实是热呼呼的,因为这是她第一回主动找迟风,她留话在醉月楼,就有小轿来接人。

包好的是,她手里还拿著内阁手谕和戚继光的书信,都是为海疆平静,希望迟风合作。燕姝此刻觉得自己再重要不过了,一介女子能担国家大任,不负她当初在妈祖前不婚及济世的誓言。

唯一的内疚是对大哥。王伯岩非常生气,不但骂她糊涂,又诅咒迟风说:“他那么蛮横顽固的人,又怎么会听你的呢?你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

“他再蛮,也是个人呀!而且是敬『观音』之人,他并没有对我无礼。”燕姝认真的说:“若能不动干戈解倭寇之祸,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种种的争执都只有更加强她的决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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