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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空曲 第29页

作者:言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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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雷由天那边滚滚而来,既打闪电又有滂沱大雨,使小山寨顿时成为一座水中孤岛。

妞妞感到害怕,便由采眉和燕娘轮流,一人抱孩子,一人去堵漏进竹屋的水。

这几日,寨子的人少了许多,因为赣南有一小镇筑灌溉渠道,却因严世蕃买了一块风水宝地而受阻,严家的手下不但破坏农田,还打死几个村民。地方县令求助於南昌,南昌府衙怕官兵无法应付那些恶霸,便请寨子里的武林高手出马。

因事关重大,所以由怀川亲自带队。

采眉舍不得他离开,心里闷闷的,又偏偏看到洪欣强硬地跟他们同行,更觉不是滋味。虽然怀川强调自己无红粉知己,但采眉就是开朗不起来。

雨渐渐停歇,留守的沙平踏著泥泞进来,确定她们的平安后,又带夏万等人去修补倒掉的竹墙。

妞妞好不容易睡著,两个女人也不浪费时间地开始纺纱,想添点冬衣。这山寨不是一般住家,棚屋都是临时搭建的,虽然衣食可织可种,但其他的流水花用也不算一笔小数目。后来,采眉由燕娘口中才知道,怀川一直由徐阁老和王世贞资助,他可以在松江府的几个钱庄里无限制地取用银两。

“他公私分得极明,只取懊取的。”燕娘特别强调。

看得出来,粗衣革履的,一身桑沧嘛!唉!她好想念他,他不在的时候,只觉度日如年,光阴似蜗牛爬步。

因为心神不宁,她的纺梭勾缠了几次,最后忍不住敝怨地道:“下雨天真讨厌,害我也手忙脚乱了起来。”

“你在担心狄岸他们,是不是?”燕娘停一下又说:“我还记得那天你手拿流空剑追出来,要他记得带上。”

那的确是有点儿忘形了,每到情急时,她老是会忘了自己寡妇的身分,忘了狄岸不是她的丈夫,关怀之情就会滥於言表。为了解释,她说:“我只记挂流空剑,我听说怀川生前最爱用它去主持正义。”

“没错,他也帮过我和沙平一个大忙。”燕娘笑说。

采眉虽然和燕娘变成好姊妹,但还不曾提及此事,见她有可能会回忆过往,采眉乾脆先说:“是不是六年前在汶城发生的事?”

“你怎么知道?”燕娘真是吓了一大跳。

“那年我爹调派南京,路过汶城,就听说你和沙平私奔。”采眉略过汶河那不堪的一段,“后来怀川为你们受夏家鞭,严嵩的爪牙才不再追究,对不对?”

燕娘的脸泛霞红,嗅怪说:“呀!原来你都心里有数,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你不会看轻我和沙平吧?”

我没讲的还多著呢!采眉笑笑,很诚恳地说:“绝对不会。你和沙平都是好人,现在又过得这么恩爱幸福,大家只有羡慕的份,哪会去计较过去呢?”

“私奔总是不好,那段日子也算惨的了。”燕娘感叹的说。

采眉心有所感,也带著多年的疑问说:“恕我直言,我自幼许配给怀川,就想著女儿婚事全凭父母做主,若是私自授受或私逃,是极不名誉之事,甚至会被处死。你……你为什么会如此做呢?”

“不名誉……你是说无耻,是不是?”燕娘急急地辩解,“不!我不是那种女人!我承认我犯了戒规,让家人蒙羞,但我只是想要和沙平在一起,若我不反抗,就会被送到京师,再也见不到沙平了,然后一生悔恨,连死都遗憾!”

“反抗……”这对采眉而言是个新字眼。她向来柔顺,依循著社会习俗走,唯一的违背就是随怀川到江西,但那也是因为害怕再也见不到怀川而做的决定。她一直认定那是“欺瞒”,会不会那也是自己对命运的反抗呢?

采眉停下纺纱又问:“『反抗』的下场不是很惨吗?会被打死、淹死或吊死,你怎么有那个勇气呢?”

“如果不能和沙平长相厮守,我宁可死,他是我幸福所依。”燕娘沉静地说:“那是一种两情相悦、爱恋难舍的感觉,或许你不懂。”

“是不是生死相许,有他就有你,无他则无你的那种共存忘情?”采眉倏地住口,而后改口道:“嗯!我是不该懂,因为未嫁就失去丈夫,只能心如古井水了。”

“采眉,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燕娘欲言又止,“老天不会亏待你的。”

“寡妇心不能动,不能再嫁,不是吗?”采眉苦涩的说。

“我可是和男人私逃过,你恐怕问错人了。”燕娘想缓和气氛地说。

采眉咬咬下唇,又问:“狄岸和怀川像不像呢?”

燕娘突然有些无措,好一会儿才回答,“呀,才不一样呢!你的怀川是英俊少年,朗朗如阳光,有他在之处就有活力。狄岸则彷佛阴沉的天候,云压得低低的,总充满忧思,沉重到只喜欢孤独一人,难捉模多了。”

形容得真教人心疼呵!采眉嘴里偏说:“狄岸才不孤独呢!洪欣不是常和他做伴吗?这次去南方的任务,两人不就同行了吗?”

“洪欣是很关心狄岸的种种,但狄岸始终很有分寸,只待她像师妹一般。”燕娘又加了一句,“我们认识狄岸那么多年,知道他是正人君子,绝非无品无格之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了。”

“我又没有说他不好……”采眉连忙澄清。

突然,木廊上有响声,一个人在窗口说:“谁不好?”

一看竟是怀川,采眉吓得连纺梭都掉到地上了,但又掩不住欣喜地说:“你怎么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吗?”

“事情才刚起步,我因为要到南昌去,经过这一带,见雨下那么大,不放心便回来看看。”怀川望著采眉,因为舍不得移开视线,索性就在窗口对话,忘了旁人的存在。

以前放心,现在不放心?别说大雨了,还山崩过哩!怀川从不半途而归的,还不是为个采眉?才十天不到,就按捺不住,人随心魂折返。燕娘在心里偷偷笑著,当怀川将采眉由江南带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明白怀川也被女人给绑死啦!

为了这事,沙平还报仇似的地嘲弄他许多次。怀川先前一迳的否认,瞧!行动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燕娘静悄悄地退出,因为,她太了解那种渴望见某人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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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杏树叶渐渐转为枯黄,风一阵阵的吹来,叶也旋乱满天。采眉一样是纺纱、种菜,数一数,灌溉渠道的事也该结束了吧?

自大雨那日后,怀川不曾再回来,但那日的会面,也够她回忆许久。

又是风飒飒,吹屋袭壁的,更添一份秋夜凄凉。她拥紧被子,突然外面有嘈杂人语,她忙起床穿衣,走到廊外,见火炬磷磷,寨门大开。

“呀!狄岸受伤了,快送到房里去。”沙平大叫著。

“还有欣儿。”洪炳说:“都怪欣儿,说什么要去坏风水的龙头,结果没办成事,反而让狄岸因救她而遭受暗算!”

“多此一举嘛!没有龙尾,龙头有啥用?”有人说。

怀川受伤了?很严重吗?采眉眼看大家将他抬入房间,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当沙平替他疗伤时,才知道被暗算的伤口在背部,长长的两道刀口,没损及脏腑,但失血颇多。

碍於身分,采眉只有乾著急的份。

沙平和几个仅医术的志士两头跑,那儿的洪欣是中毒镖,伤口小,可人一直昏迷著。这一切骚动要到天微亮才渐止,寨里的人都一夜没睡,筋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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