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太太生前是怎么说的?要有耐心,不能猛然面对强光……
因此,海粟决定要将步伐放慢一些,只把自己先安放在她的黑暗世界中,让彼此熟稔到更密不可分的地步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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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儿上完油画课,便背着画具走在长长的斜坡道路上。
这是旧金山有名的同性恋区域,有许多别具特色的店铺和酒吧。
她看着街上未来往往的人,有的行色正常、有的打扮怪异,但都不避讳同性之间流露出来请人举止。他们曾是社会所不容许的一群,但在此可以完全展露自己,带来
一片瑰丽的色彩。他们敢冲破既有的樊篱,想法特立独行,很多便成了优秀的艺术家.就像她习画的老师们。
她,或许是一睑凝白肃穆、一身黑衣裙,头发长长的散下,应该可以列入荒怪的一群,因此,并没有人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否则,通常这里的人对观光客及外来者会非常敏感,也非常厌恶。
斐儿看看表,才一点多,并不急着回家,反正海粟不在。
海粟回台湾已经一个星期了,但他一天总会打好几通电话来提醒她吃三餐,问她怕不怕?好像怀疑他不在,她就会从空气中蒸发掉似的。
想不到他这个雄赳赳的大男人,竟也有婆婆妈妈的一面,难道他忘了,她在和他同居前,已独自活了二十五年吗?
海粟曾不经意的提到,台湾部分的事业已慢慢转交给合伙人,而他将把重心放在美国方面,以后就不需要常常两头跑了。
斐儿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可能是为她吧?他一向轻视她,更不会有娶她的打算,她不过是个花钱买来的玩具,何需他费心?
她甚至想,他回台湾,在家人亲情的包围下,又看到德铃的好,或许就幡然醒悟,然后决心和她一刀两断吧?
她会不会难过呢?斐儿停在街角想,最后下了结论--她习惯了。
她的心一向很沉很重,在婴儿时期就每一天都准备着面对失去一切、面对死亡、面对恶人魔鬼的恐惧,二十五年的训练,也足够了。
就因为冷漠没感觉了,她才能够毫无道德良心的去伤害别人。
斐儿把画具调整好,再继续往前走。经过几个玻璃橱窗,她的第六感逐渐确定了——有人跟踪她。
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已不是第一回,远在春天就开始,而现在已是春末了。她最初的反应,以为是海粟派来的人,虽动机不明,但向来敏感的她,似乎已预测到事情的不单纯。
是岳昭辉或是海粟的拜把兄弟吗?他们在黑白两道有许多朋友,对她又深恶痛绝,说不定是想乘机把她推下旧金山湾,永绝后患呢!
她站在原地微笑着,然后,淬不及防地转过身去,两旁的行人继续走,只有一个人停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她。
那人长得英俊体面,一脸书卷味,由他休闲衫和牛仔裤的式样,她可以判断他是从台湾来的华人。
他朝她走过来,展现温文迷人的笑容说:“斐儿,你还记得我吗?”
不,不记得了!除了父亲、母亲和海粟外,她在那条长长的黑色记忆中,从不去放任何人的面孔。
他看到她的表情,得到否定的答案,不禁有些悲哀地说:“我却记得很清楚,我们曾经这样站在街头,只不过那时候,我们都穿着高中制服;而最后一次会面,我在你眼前服毒,你却面无表情,拿着我母亲的钱走开了。”
哦!他是王逸凡!
“谁晓得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会那么残忍呢?”他又说:“你现在依然美丽、依然冷若冰霜,但却更教人心动了。”
“这些天,是你一直在跟踪我吗?”斐儿警戒地问。
“没错,谁让你如此迷人呢?”王逸凡笑笑说:“你和岳海粟的事,轰动了整个湾区,人人口耳相传。我一直想见你,但你神秘又深居简出的,跟踪便成了最好的方式。”
“为什么要跟踪我?”她眉头轻皱的问。
“对于一个曾为你自杀,又被你抛弃的男人,难道你没有一丝歉疚,或想说一声对不起吗?”他盯着她问。
“我并没有爱过你,是你自己想不通的。”她说。
“哈!兰斐儿仍旧是心如铁石!”王逸凡的声音中有一种嘲讽及危险,“当然,你真正爱的只有钱,大家都很清楚,你跟着岳海粟,就因为他拥有‘伟岳’董事长的身分!”
“这个干你的事!”斐儿说完.就想要走开。
“斐儿,,别走!”他拉住她,因为用力过猛,使她撞到他的肩,他就近凝视她的脸悦:“看看我!岳海粟有哪一点比我好呢?论外表,我比他英俊潇洒、没有他的一脸凶横;论学历,他是混个名不见经的学校的硕士,而我则是堂堂史丹福大学的准博士;论财富,我的钱是握在手上的,不像岳海粟,他是乍起乍落的暴发户,现在正在走下坡,很快就会兵败如山倒了。”
“放开我。”她警告的说。
“斐儿,跟着我吧!我比岳海粟更有钱、有地位,可以给你更好的享受,你就把他甩掉吧!”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警察了。”她冷冷地说。
王逸凡往后退一步,很绅士地举起两手,表示和平。
当斐儿要离去时,他又叫住她,并拿出一个方正的小盒子说:“这是我从保险箱拿出来的首饰,红宝石项链,送给你,让你先感受踉了我之后的好处。”
若是以前,斐儿或许会拿,反正有人爱给;但她突然想到海粟,知道他一定会生气,除了怒责她,也会痛骂自己,而她怕他会伤心,她必须忠于他。
她的迟疑,在王逸凡眼中看来则是默许,只见他握住她的手,将小盒子放在她的掌心。
她一惊,忙挣月兑说:“不!我不要你的珠宝,也不会跟你,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她匆匆地过了马路,消失在人群中。
王逸凡站在路口,望着手中的盒子。他曾为斐儿自杀,为她做心理治疗,她为何就不能爱他一点点呢?
岳海粟凭什么能得到斐儿?若是他没有董事会的支持或董事长的身分,斐儿一定会翻脸不认人,甚至跑得比风还快!
王逸凡咬着牙,冷冷地笑起来。
***
斐儿对着画发呆,里头有一个望海的少女,她在思索少女的表情,该是愉快,或者忧郁呢?
屋内极静,海粟在电脑房里忙着公事,最近他总是如此,仿佛事业到了瓶颈。
斐儿也在商场上待了许多年,知道生意股票都是瞬息万变的,每天就有不少公司起起落落。海粟是个很有斗志的人,他不怕失败,却怕辜负朋友的期待,所以内心的负担就特别重。
王逸凡说的那些话,不仅仅只是空穴来风吧?
想到王逸凡,她不免有些恼很,他虽然不再像第一回见面时那么激动粗鲁,但仍不死心地在她上完课后等她。
他回到以前的文质彬彬,很绅士地要请她吃饭、喝咖啡,但斐儿全部拒绝,不再占人便宜。然后,他开始用苦肉汁,讲他的痴情和心理治疗的过程。
今天他更进一步的坦白,‘它那段时间,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自杀很伟大,没有人比我更懂得爱情,真是惨绿少年呀!”
“现在明白自杀是傻了吧?”她听到此,不得不说。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说:“但初恋是最刻骨铭心的,一点都不假。斐儿,你听过一句诗吗?‘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就是我心情的写照。无论你多残忍,别人把你形容得多坏,我都爱你,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