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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晶梦断 第3页

作者:言妍

“疯什么?久病无真情,他正巴不得丢掉你这包袱,你别再痴心妄想了!”杏霞大声说。

门已开,意芊看着自己的世界即将陷落,她仓皇四顾,一道亮紫闪入眼帘。忽地,一股力气涌上,让她腰部扭动,道土没防到这一步,整个人往墙壁踉跄倒去,她的手有如神助,一把扫到架子,恰好抓住紫晶水仙。

然而,正当此时,道士也站直身,意芊的手背擦过墙上的钉子,血飞溅出来,染红被褥,也染红了水仙花瓣。

“你受伤了!”杏霞走近,焦虑地说。

“不!别抢我的紫晶水仙,别抢!别抢!”意芊误会了母亲的意思,她紧抱着自己的宝贝,瞳孔狂乱地放大,不管渗出的血,只哭着叫道:“别抢它呀!”

“先走再说吧!”杏霞急着离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那声响似乎也隔断了意芊的神智。她的眼睛一直瞪视着,却不能回头;心中有无限慌恨痛楚,却喊不出口。

德威,你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意芊,你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这一下,是生离,是死别。蓦地,有一阵椎人心肝的嚎陶声,哭得如此凄厕惭烈,是德威吗?

她抬起泪眼,人早已下五楼,坐上计程车,车内映着黄昏夕日,像很久以前或多年以后的景象,但就不是现在。

没有德威的呼唤,只是自己的哭声吗?

车又驶回市区,游行队伍仍在。

意芊不再闭眼,茫茫地看着,隔着玻璃,仍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

这些依然与她无关,如今连德威都没有了,她只能不断重复想着——

再见了,德威,你会遇到另一个女孩子,你会重新找到爱,你会获得真正的幸福……

她的心好痛……或许这是断尽生因与灭因的时候了。

意芊缓缓合上双眼,最后一口气由胸中吐出,她觉得死亡一寸寸蔓延,心念成灰,意念成灰,直到世界遁入一片黑暗,一切惆然成空。

永别了,德威,来生再会了……

第二章

民国八十年代。

一辆白色轿车由新竹交流道驶入高速公路,它加快时速,在拥挤奔流的车阵中,犹如一只雪亮的乌。

乌要飞翔,德威的心也要飞翔。二十年来的寻寻觅觅,终于有了结果。他一兴奋,差点撞到前头的大卡车,尖锐的煞车声,及时唤回他的理智。

不!他必须冷静,必须慢下来,这世间已没有什么他要追求的了,就像过去二十年,他坐卧如一头虎,疏懒不动,看起来有事业、有家庭、有妻儿,却惯于冷漠、沉寂及独来独往。

他严肃神秘和一丝不苟的形象,都是父母帮他塑造出来的。他们对他歉疚,慢慢就对他有一种惧怕心理,总防着别人再来扰他,深恐好不容易休了的火山,会有再爆发的一天。

他们几乎无所不防,从亲朋好友,到自家兄弟姊妹,甚至他的妻子儿女,没有人知道他过去那一段婚姻,曾经听闻的人都被迫散在无涯海角了。

火山袭落的厚友,层层埋掉了意芊,也同时埋掉了德威的人生。

那年,她被带走后,他曾疯狂了一阵子,到处找寻。一年后,意芊的死亡证明书,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寄来。那时的他已不是疯,而是极度的惊骇与空白,心如无底洞,任何人事物穿过去,却都没有回音。

他在瑞士住了一段好长的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监控,怕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再回到尘世时,已是二十七岁,俞庆集团里早编着许多属于他的神话。他发现,许多指令、政策、计划都是以俞德威的名义下达的;他完全陌生的文件,也都有他的签字和盖章。

“我老了,一个心脏病发就可能夺去我的生命。”余振谦沉痛地说:“我们不得不用你的名字来巩固愈庆的事业与未来,因为你是我的长子,最主要的继承人。就算我拜托你吧!债威才二十二岁,智威不过十六岁,你不站出来撑着,这个家就怕要四分五裂了。”

于是他又回到俞庆,可那时的他已是另外一个人,没有热情,只有职责。三十二岁奉父母之命结婚,两年后雪子生下双胞胎,一儿一女,他也尽了传宗接代的义务。

儿女曾带给他一种对新生命的感激和快乐,但他们七岁赴美国读书后,他并没有留恋不舍;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愈发带着独立的个性,父子连心的感觉也就愈少。

至于雪子,在婚后因他的有意或无意,常常聚少离多。雪子自小生长于商业世家,对他的举止,只有一句评语:“商人重利轻别离”

他承认,自己不曾费心去爱她,面对她,总觉得缘不深、情不重,若还要朝朝暮暮,是虚伪勉强又违背心意的事。

他内心只有一个柔软处,记载着意芊的回忆。有时他也很惊讶,没有了她,他竟还能带着面具,在人世间存活下来,而唯一能支持他不倒的,就是想找到意芊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活生生的她,但至少要到她的坟前祭拜,问问她最后一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会不会很痛苦?有没有伤心欲绝呢?

他要把仅有的“意芊”带回家,一捧灰、一杯土,他全都要,因为她是属于他的,世世要与他骨血相连。

但即使是这个小小的心愿,都如此渺茫。他用尽镑种人事管道,就是无法探知杏霞的下落,直到紫晶水仙又出现在俞家,才有了一线曙光。

他这才相信,天亦有情呀!

紫晶水仙像个顽皮的孩子,在外头绕了二十年,又悄悄回到家来,带了三滴血,一是信威。一是智威,那另一处是意芊落下的血痕吗?

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由旧金山开始追踪起,发现长长的二十年,紫晶水仙的命运并没有太坎坷,它在台湾几家古玩店待了六年,后至香港四年,再陪一位老太太五年,老太太死后,紫晶水他又回到古董店。

最麻烦的是,杏霞在高雄卖掉紫晶水仙后的行纵。她似乎常常搬家,德威硬是无路找路,把一条条线索连成一张迁徙图。依图的箭头指示,他来到了新竹一家餐饮店。

“杏霞?我知道啦!一年前参加进香团时,我们还睡同一间房哩!”店主的胖老板娘说。

“真的?”德威高兴地问。

“没错啦!我还有通讯录!”她确定的说,还很热心的翻出那本册子。

桃园?原来绕了一大圈,杏霞就在邻县落脚呵!

那么,意芊葬在何处?也在桃园吗?

他真希望自己能飞,一眨眼就飞到这个住址,多年来第一次,他又觉得血液活终,有一股年轻的冲动了!

问了一些路人,德威才找到这座天主教堂。他把车子停在马路旁,由小巷进到修道院后面,一户户探寻。

期间,还被一家木材行的恶犬吠了几声。

在排比的老旧楼宇间,他很快找到门牌号码。那是一栋平房,白色墙,浅绿色门,倒很符合杏霞洁癖的个性。

他按了铃,久久没有人来应门。他跳着往墙里看,花草茂盛,窗上的蕾丝窗帘也拉起,不像没人住的样子。

“先生,你要找谁呀!”有个提菜篮的太太在他身后问。

“呢!我要找一位方杏霞女士。”德威有礼地回答。

“方婆婆呀!”那位太太好奇地看他一眼说:“她一年前就过世了。

什么?过世了?这倒是德威未估计到的一点。他当然也想过,二十年沧海桑田,人事全非,但方杏霞怎么能死呢?只有她知道意芊的坟地,只有她清楚意芊最后的一段日子,要撒手而去,至少也该通知他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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