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可看的不只这些,随行的男士不断指给她们看筑坝的水獭、抓鲑鱼的熊、潜在水中的鲸韦、山崖上的孤鹰……冰河世界充满着欢腾跃动的生命力。
在过了一个沿岸小镇后,天慢慢黑了。
吃饭时,芷乔就感到白日兴奋后的疲累,她勉强撑到结束,立刻和芷丽回房休息。
舱房极小,只有上下床铺和一个圆形的小窗户。芷乔躺在枕头上,感受船在海中的摇晃,轻柔得似一首摇篮曲,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当她再睁开眼时,四周一片漆黑,除了海潮声外,还有人走动的窑窒声。
“姊,是妳吗?”芷乔问。
“对不起,把妳吵醒了。”芷丽压下一个呵欠说。
“妳还没有睡吗?”芷乔又问。
“没有。”芷丽上了床说:“刚刚去听尚恩谈他们的计划,五分钟前才散会。据他们说,接下去都是荒野,妳吃得消吗?”
“都是尚恩,好像我要为“朝阳”负一切责任似的,不去都不行,结果连妳也被拖累了。”芷乔说。
“不!我才高兴呢:这正好给我写论文的灵感。”芷丽又说:“而且我认识了尚恩,像一段奇妙的缘分。所以葛芝湖之行,算是我的人生大丰收呢!”
芷乔停顿一会,才小心地问:“姊,妳喜欢尚恩吗?”
“那么英俊优秀的男人,谁不喜欢?”芷丽一惯开心的态度,“跟他共度一生,我都愿意!”
“姊!”芷乔声音大了起来,“妳疯啦!妳才认识尚恩多久?妳了解他吗?他喜欢妳吗?……天呀!我知道妳一向冲动热情,但也没像这回那么离谱!”
“怎么会离谱?尚恩这种男人,我一辈子能碰几个?搞不好是零,我不好好把握,岂不是个大笨蛋?”芷丽振振有辞地说。
“他……他对妳已经表示态度了吗?”芷乔紧张地问。
“他是个深沉的人,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况且他正忙于“朝阳”的事,哪会管儿女私情呢?”芷丽说:“不过我可以看出,他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们两个有这么多共同的交集,每次和他说话,都能够看到那迸出的智慧火花。”
芷乔的心凉到谷底,尚恩又给姊姊制造多情的印象了,就像他在台湾对她一样,教人以为能够期待任何未来。
或许她应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让芷丽了解尚恩复杂的另一面,免得掉入感情的呢泞中,无法月兑身。
她试着开口,才发现芷丽已经呼呼大睡了。
深深的夜在小小的船舱里,如一口不见底的黑井,令人窒息。芷乔披上毛衣,爬到甲板上,面对的是另一片黜暗,但广大的空闲,让地无望的心得以伸展喘息。
海轻轻拍打着船身,巨大的山溶入黑幕当中,天上的星盈盈欲滴,迪洒成一条长带子,舒卷到东方的一弯新月,如佩玉的钩。
她伏在船弦,想体会海的脉动,略为偏一子,竟看到另一个人影,她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单独一人。
“别走!”对方彷佛读出她的心思。
芷乔的脚钉住了,怕一走,就要山崩地裂似的。
“很美的夜,对不对?”尚恩边靠近边说:“尤其是天上的星子,可以赋予人多少想象。美丽的银河,有人叫它牛女乃之路,有人称它狼的足径,有人认为那是空中一、大白蛇……无论多少称呼,它都只是宇宙中燃烧的亿万星球而已。”
她往后退一步,不由自主的。
“这个夜让我想起金门大桥的夜……”他灵闪的双眸看着她。“芷乔,妳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呢?”
“我……我没有躲你……”她小声地说。
“妳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差不多每个人都注意到了。”他轻叹着说:“妳仍在主我的气,不肯原谅我:还是要证明杰恩“妳怕我”的理论呢?”
“是你在生我的气。”她反驳说:“每次你看到我,不是教训我,就是对我发脾气,我想我躲得远一点,对彼此都有好处。”
尚恩没料到这种回答,整个人僵在那裹。
“你又要指责我了吗?”她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问。
他咀咒一声,才说:“我从没有要对妳凶的意思,我发誓。只是我一走近妳,思绪就乱成一团,逻辑也无法按照理则法规来排列。我一直希望妳能接纳我,可是偏偏就做出让妳远离我的事来,我自己也不明白。”
他们之间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她苦涩难言。
“我更是弄不懂,妳可以和杰恩开开心心,和彼得快乐大笑,为什么见到我就一脸冰霜呢?”他继续说:“妳在台湾并不是这样的。”
“不要再问我了!”她的心有太多秘密,挡不住他的灼灼逼人,她愁着眉说:“你比我聪明,你都不懂的事,我又如何答得出来?我要回房间了……”
“芷乔。”他叫住正要离去的她,“我再说一件事。不要和杰恩走得太近,他有贝琪,他们在一起两年,已形同订婚,如果分手了,对贝齐是很残忍的事。”
“你认为我在破坏他们吗?”她听了有受伤的感觉。
“或许妳没有留心到妳对杰恩的影响。”
“你放心,我绝不会像我母亲,成为别人的第三者。”她没好气地说:“贝齐一点危险也没有!”
“天呀!我没有那个意思……”他懊恼地说。
“你既然坦白为杰恩说话,我也要问,你……你对芷丽是不是真心诚意?”她总算问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问。
“芷丽喜欢你,甚至……甚至有嫁给你的念头。”她镇静地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她,想和她正式交往呢?”
“当然不是,我只当她是一般朋友。”他真的惊讶,并且急于解释,“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芷乔暗暗地松一口气,但愧于自己的私心,她又升起一股怒气说:“你每天和她这样说说笑笑,当然会引起别人的想入非非。芷丽对我恩重如山,是我的好姊姊,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他看着她,黑暗中很难辨认神色。
“我想我们达成协议了。”他静静地说:“我和芷丽保持距离,妳和杰恩保持距离,这样就不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妳说对不对?”
她和杰恩本来就说清楚了,但她们点头说:“我同意。”
“我还想,妳对我友善一点,我们和睦相处,甚至多接近些,或许事情会进行得更容易。”
芷乔抬起头,努力想看清他,但夜实在太黑了。
“有这么困难吗?”他苦笑着。
“没有。我说……我同意。”她勉强地说。
“这表示妳原谅我瞒妳身世的事了吗?”他问。
这一部分她早就不计较了,但另一部分,关于感情的,那是积沉许久又算不清的债,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放不下,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用“原谅”二字。
她沉默过久,他语调沮丧地说:“妳仍相信杰恩,不愿意接纳我的友谊,对不对?”
他总能引起她的不忍与同情。今晚的夜如此美,如此静,彷佛梦中,何必让怨恨盘据于心呢?她温柔地说:“我愿意的,真的,我不再生你的气了。”
“芷乔,妳这么说,起码减轻了我一半的心事。”尚恩立刻轻快地说:“要不耍听金黄的玉米粒如何变成天上星星的故事?”
还说故事?他难道忘了现在是半夜一点吗?但感受他兴奋的情绪,芷乔无法拒绝,也跟着孩子气地说:“好呀!我还要听你唱印地安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