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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灰亦相思 第29页

作者:言妍

守业说:“我不管什么天大的理由,神明注定的我也不怕,你就是要把惜梅带回去!”

“阿爸!我回去做什么?人家有妻有子了,我要当大还是当小?你要我像宽慧姊一样,活活愁闷死吗?”借梅忍不住说。

“要嫁也是你,要离也是你。你呀!会被自己的脾气误一辈子呀!”守业对女儿又气又怜说:“当年我是怎么反对的?新郎都推三阻四的不回来,你干嘛巴巴地进门去当人家的媳妇?难怪人家会看轻你,嫌碍手碍脚了就被赶出来,我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回娘家?!”“好啦!惜梅已经够委屈了,你还帮着别人骂她!”淑真抱着惜梅掉泪说:“千错万错都是黄家的错,惜梅守信守礼守德守义,她哪有错?你也未免太老番癫了,她受恶人欺负,不回娘家,还能去哪里?”

“伯母说的对,一切罪过都在我,与惜梅无关。请您责怪我吧,千万不要为难借梅。”哲彦恳求地说。

“惜梅已经被你们苦惨了,何需我来为难?”守业说:“你走吧!事情不会就这样算了,我会叫你黄家族人给我朱家一个交代。”

哲彦看着惜梅,有些犹豫。

“你走吧!”惜梅不带感情说。

“我……”他嗫嚅一下说:“请多多保重。”

哲彦缓缓转身离去。惜梅听他的足音踏过门槛,穿过长廊及店铺,消失在大街的茫茫人海之中。

这就是五年漫长等待的结果吗?曾经轰轰烈烈的一段,如此粗率收尾,倒像是被草席里尸,往乱葬岗扔了一样,内心的悲哀感是很难形容的。

哲彦走后,大厅一片死寂。守业一张黑长的脸彷佛老了好几岁,不过一顿饭的时间,由极喜到极悲,拉出他许多条皱纹。他重重地叹口气,一句不哼就踱回店里去。

“这次你又太冲动了,哪有人那么轻易就让步呢?你阿爸气你不是没有道理。”淑真见丈夫一走就说。

“阿母,他已经是人家的夫婿了,我何苦苍蝇逐腐肉般纠缠不清?我躲臭都来不及呀。”借梅说。

“唉!当年庙口那个师父说,过了时机就无缘分,害得我们急勿匆把你嫁掉。谁知道仍是枉然,算命仙的话真是不能信呀!”淑真摇头说。

“我们那时是急病乱投医,谁能想得清楚呢?”惜梅反过来安慰母亲说。

“你现在怎么办?被黄家这么一作弄,名誉损坏,还有媒婆敢上门吗?”淑真马上就考虑到现实:“我看给人家做继室当后娘,人家都不要呢!”

“我已经决心一辈子不嫁人了。”惜梅说。

“你胡说什么?”淑真急急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不嫁人,到老是要靠谁?我们朱家可不养老姑婆。”

“那我就到庙里当英姑,长伴育灯古佛。”惜梅说。

“愈说愈胡涂了,枉我让你读了那么多书。”淑真斩钉截铁地说:“我绝不允许你走上这一条路!”

那天惜梅回到房间就没有再出来。

她环视着少女时代住饼的卧室,窗外的竹林依旧青翠,窗内的人儿却物事全非。

想到往日的青春梦想,今日的终身无靠,人前的坚强一寸寸瓦解。

案亲说得没错,当初她仓卒的下嫁,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矜持和尊严,怨不得人家看轻她;今天又草草的回娘家,走得偷偷模模,彷佛做贼做娼似的,只会让人更笑话而已。难怪父亲会气得痛心疾首!

她这个人是不是基本上就有问题呢?

她冲动、好辩、轻狂、任性、自以为是,哲彦不信她会守婚约,纪仁敢轻侮她,或许都不是偶然的吧?!

第一次和纪仁见面,就母老虎发威,让他讥为没有大家风范,她那时真应该立即走避的。以后他屡次戏弄她,就是认为她不配当他好友的贤妻,否则他也不会写那种大胆放肆的情书了!

防空壕的亲密拥抱、她卧房的夜半私语,她都没有严正的拒绝与责备,怪不得他一次次得寸进尺,原来她根本是禁不起诱惑的!

她真太天真、太愚蠢、太丢脸、太不会保护自己了!

她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人生是愈想愈悲哀,白纸上的污点也只会愈描愈黑。

宽慧姊是死得干净,但她不想死。除了死,这世间一定还有了却这些纠葛烦恼的方法吧?!

第八章

惜梅把头发梳好,用夹子紧紧篦牢。镜中的她,细白的肌肤衬着乌黑的秀发,依然清丽的容颜,却掩不住眼内的落寞愁绪。

三天了,外面的世界变得如何?知道她的人想必都在议论她,是同情、惋借,还是讥讽呢?

至少家里的人从不当她的面提,彷佛一切不曾发生。可是只要她一出现的场合,大家的态度都变得有些异样。窃窃私语声充斥在厨房、大厅、店面、院子……,她因而三番两次被逼回卧房。

这样不行,她已经够惨了,不能再将自己禁锢得不见天日,她又不是麻疯病人!

今天她一定要走出去,买本书或逛逛市场都可以。

深吸一口气,她来到店里,几个伙计和客人看到她都愣了一下。

“你出来做什么?”永业皱眉问。

“我要出去买点东西。”她头抬得高高的。

“要买什么叫下人去就可以了。”他说。

“我想自己去。”她坚持着。

“这个时候你还四处招摇?你不顾面子,也要为家里其它的人想呀!”永业脸色很糟:“我们都够难堪了!”

惜梅本想再驳,但怕父女会因此大吵起来,当众出丑,只好忍着忽气又回到房里。

她再一次降服了,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难挨多了。

坐在窗前不知发呆多久,淑真走进来说:“惜梅,大稻埕的邱家二少爷说要见你。你阿爸想他是哲彦的好朋友,不知道又要啰啰唆唆什么,所以把他挡在外面。”

“我要见他!”惜梅立刻说。

她正愁满腔郁闷没处发,他刚好自己送上门来!

这个邱纪仁脸皮可具厚,做了亏心事,还敢大剌刺地现身,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不管淑真的反对,惜梅把装信的荷包放入圆裙的口袋里,就来到大厅。

纪仁一看到她马上就站起来,脸上满是关切的表情。

惜梅百味陈杂,心中千万怨恨咒骂,及见了他本人,又生出她自己也不懂的心酸难过来。

“惜梅,你还好吗?”纪仁走近一步说。

“还好。”她抑制着情绪转向父亲说:“我有些话必须和邱先生单独谈谈。”

“他是哲彦的朋友,有什么好谈的?”永业反对。

“今天您不让我谈,明天我还是会去找他。”她一脸倔强说。

永业瞪了女儿一会,才无奈地说:“随便你,反正你名声也不会更坏了!”

她引纪仁到隔壁的小帐房,一关上门,他就急急说:“惜梅,你并不好对不对?我听你父母的口气,他们似乎不太谅解你。”

“他们只是太关心我了,不像有些人是虚情假意看笑话。”她故意看他额头一眼,果真有小小的新疤,她冷冷地说:“我父母骂我是为我好;你呢?你和哲彦打架又是为什么?”

“哲彦说了?”他有些尴尬说:“我当时是气极了,想你为他牺牲那么多,他怎么可以辜负你?然后又想到你可能会受到的伤害,就忍不住揍他的冲动了!”

“我一点也不感激,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这惺惺作态的假慈悲。我不知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但我不会领情的。”她带着怒气说。

“我这么做不是要你来领情,也绝非假慈悲或耍花招。”他讶异于她尖锐的谩骂,但仍很有耐心说:“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糟。哲彦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也难怪你会伤心、愤怒。此刻天下的男人在你眼里,大概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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