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回来了,才一会儿就开始下雨了。”夫人还在唠唠叨叨。
??雨?她抬头看向窗外。玻璃上已经模糊一片。哼,这就是伦敦的天气,每一刻都有可能变成落汤鸡。人生何尝不是这样,随时都有被人发现内心的可能。如果你不打好伞——她裹紧自己的大衣——雷电就来了!
??沐君霖那个混蛋的车子有雨篷吗?哼,没有又如何,他一定已经开车走了;还是一直在淋雨、生病,直到车子报废,活该气死他!她糊里糊涂地笑着,听见舍监夫人在问:“筑紫,你去哪?”
??“外面。”她从过道上拿起一把公用伞,晃晃悠悠地走出去,去干吗?她也问自己。但连自己也不知道。
??屋檐下,爱玛笑着摆摆手:“哎,年轻人呀,老是要这么送来送去,也不会累呀。”
??依着学校的大门,她看见他还站在雨里,有火光在他面前闪动,雨水冲刷他的五官,他好像也没有感觉,像是暮色中从忘川里站起来的路西华,带着他前世的记忆在找寻着谁。他的脸转动了,她看见他的眼睛,他真的很好看,剑眉、凤眼、高挺的鼻梁,嘴角永远带着一抹顽皮的笑,没有人能把开朗从他脸上抹去。可是现在,他的眉头纠结着,很不快乐,火光原来出自他手中的香烟。他动了,好像在向她的方向走来,他跑什么?这样她就没法仔细观察他。她又沉沦在他的视线里,忧心、愤怒,这目光是为她吗?她任由他拉着,被塞进车子里,远离寒冷的雨水。然后他也钻进来,用大毛巾从头到脚地包住她。
??“你又跑出来干什么?”大雨好像没有浇灭他喷薄而出的怒气。
??他还在生气~~~~~为什么大家都爱生气?静一静、看淡一点,不就过去了?他的车子里干燥得很,还有暖气。抬起头,黑色的雨篷已经张开,雨水打在外面,很有节奏。
??“嫌自己身体太好吗?”她不懂得爱自身,如果有人细看,就会发现她的冷漠里装的是对世界的无知。像现在,她就毫无顾忌地摆出不理解的眼神,挑战他的耐心!
??“原来,你的车子有雨篷。”
??“小姐,这是常识!”就为这个,她跑出来?
??“原来,你还没走。”她偏着头,困意在席卷她。
??“所以你出来看我淋雨?”就凭她打着那把破伞?
??“等一下,”她实在很困,“我会思考的,等一下。”
??“你想说什么?”她是在申请一个机会吗?
??“我现在不想说话。”因为她要睡觉。
??“你!”他待要发作,赫然发现她已经头一歪,睡倒在他的肩膀上。
??“喂!”他急忙去模她的额头。呼,不是发烧。可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这是对他信任的表现?又惊又喜,又好气又好笑。他还不敢动,就怕惊扰娇客。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将座椅放平,让她躺得舒服一些。再擦去她面部的残余水珠。呵,从今天开始,他迷恋上替她擦脸的工作。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忍不住倾过身子,刮她一下鼻子:“坏女孩,心都被捆住了,你让我怎么走?”
??“嗯。”她在睡眠中嘟囔,像是同意他的话。
??“乖。”忍不住亲她一下,再亲一下。呵呵呵,机会难得,一下又一下!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橙黄色的灯光笼罩着,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从床上爬起来,对面是有着雕花把手的门和贴满摄影作品的墙壁,走近细看,全是风景照,一幅人物照也没有。相片边框上龙飞凤舞地签着他的名字——那么这应该是他的房子了。再转过来,是突出的小起居室,有着简单的沙发和茶几。盥洗间在床的左边,推门进去,是一面大大的镜子,里面有个和她相像的女孩,眼睛红红的。拧开水龙头,低下头,掬起水来,泼在脸上,打个冷颤,视线才变得清明。随便捞过一条干的白毛巾,把脸埋进去。她熟悉得好像在自己的家里,绕过大床,推开右边的门,一阵风吹来,居然是个小阳台。晶绿的吊兰在夜空中悬着。抬头出去,呵,好高的地方,发丝垂落,她就挂在栏杆上,荡呀荡~~~~~~
??“筑紫?”他推开房门,第一眼没有看见应该躺在床上的睡美人,迅速左右扫视一遍,顺着水流的声音,推开半掩的门,水龙头开着,但她不在那。关好水,他转身看见阳台的门半敞着。一想不好,今天窗子没关!连忙冲过去,看见她只是躺在摇椅上,悠闲着呢。
??“呼,”躺在另一把摇椅上,沐君霖笑道,“在我家里,你还让我好找。”
??“真没想到,”她前前后后地晃荡,“你还有这么老式的摇椅。”
??“跳蚤市场买的。”当时看着很有趣,硬是一个人搬回家,却放在阳台上闲置。
??“我见过一把这样的摇椅,摇的时候也是这样咯吱咯吱地响。旧的东西都这样。”
??“舒服吧?”看她怡然自得的样子,他还真没试过这对摇椅。
??“老头的椅子,我从来没坐过。”
??“老头?”
??“教我学琴的人。他快要死的时候,就天天坐在摇椅上,咯吱咯吱地摇,呼哧呼哧地喘。”
??“筑紫?”看她一脸淡漠,仿佛是说别人的故事,“你在跟我讲你的过去?”
??“老头和阿飞都是好人,可他们骗我去拉小提琴。”她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沉醉在记忆的老照片里,“那个女人打我,”
??“谁?”他皱眉。
??“一个舞女,她的房子里好脏、好乱,就像~~~~~就像~~~~~~”那真是一个久远的影子,她都想不起来那个女人的面貌了。
??“像那个酒吧?”他终于明白自己可能给筑紫造成多大的伤害。
??“对。”她投以责难的目光,不知是气他带她去酒吧,还是气他的乱插嘴,“我从楼梯上滚下来。”
??心痛!
??“老头让我到他家去,我就跟他回家去拉琴。他家就在那个女人楼下。”
??那个女人到底是?
??“他说我的名字好听、手好看,要我拉琴。”
??“你的名字谁起的?不是‘老头’吗?”机会难得,他要全部弄清楚
??。“她叫户籍人员起的。”
??“哪个他?”
??“你很烦,舞女呀。”干吗老打断她的话。
??“她是你~~~~”难道是她的母亲?!
??“以后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她置若罔闻,“他们说我可以让那个小提琴唱歌,我试了,真难听!”她皱眉噘嘴,那种刺耳的声音她实在找不出。
??“说下去。”他开始兴致盎然。
??“可是我还是继续拉。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感兴趣?”他心知肚明不是这种答案。
??“才不是。因为我以为它永远那么难听,弓弦扯来扯去,够单调。我心里好烦,可扯着扯着就不会了。”
??哎,如果他比小提琴先碰上她多好,那样她就不会迷恋小提琴,害他现在和一件乐器吃醋。
??“当然,老头后来又教我五花八门的指法,还是很简单。”她为自己的话点点头,很简单,说给她听,她就照做,就学会了。
??“你智商多少?”她该是天才。
??“没测过。”
??“你知道自己比别人优秀吗?”他不禁怀疑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