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快点抢走吧。"亚力却夸张地大叫了起来。
"为什么?"是他淡薄名利吗?
"因为我只是个被霸道的同学拉来帮忙的可怜虫。"亚力一脸苦相。想当初,自己毕业后踌躇满志地在巴黎开店,好不容易才闯下些天地,结果苏纪槐这个家伙跑来跟他说,"你呀,来帮我的忙吧。"然后就把他拖过重洋,来这里做了可怜的打工仔。
"我以为是有人要誓死追随我,抱着我的裤管跟着回来的呢。"苏纪槐的脑袋突然搁在亚力脖子上,笑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真有你的,居然敢在背后说老板坏话!"
"我不过是让冯熟悉一下办公室文化嘛。"亚力冲她挤挤眼睛。
"是呀。"她顺势接过话茬,"你说要开会的,现在吗?"
"嗯,走吧。"苏纪槐悻悻然地撇撇嘴,让亚力走在前面。当冯椿走到他身边时,才语气酸酸地轻声说,"用眼睛看,别只是听别人讲。"
她好奇地问:"你对于想要的人才都是这么直接霸道吗?"她不好意思说他野蛮。
"我一向以真诚打动人。"
"如果有人不为你所动呢?"
"有吗?"他立刻反问。
"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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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自大不是没有理由。在异常简洁明了的会议之后,冯椿得出了一个结论:跟着他干,要么成功,要么死路一条。他要求每个员工都清楚地明白他的理念、配合他的高速作业,抓住目标,全力以赴;一旦失败,就从头再来,永不放弃。意志力稍差的人,很容易在这样的压力下疯掉。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坐在这里,每个人的眼里都饱含着渴望成功的火焰。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不允许三心两意、随便退缩的,作为公司上层的设计师尤其容易受到众人的质疑。这些想法使她紧张,她对自己说,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苏纪槐已经将合同和钢笔放在她面前,他说:"你看一下,可以的话,在这里签字。"
她觉得这几句话很冷酷,像一个陷阱。她看向他目光坚毅的眼睛,那里面有她平静不起波澜的面容。于是她明白,自己对这份工作没有害怕退缩的意思,她的犹豫是因为这个男人。当她看着他的时候,一种麻痹感就会从眼睛传到全身,指尖会涌上激动的血液,会使她做出意想不到的动作,会使她背叛很久以前为自己划下的界限。这使她心中警铃大作,她对自己说:站起来,冯椿!你站起来,离开这里,回到为你这个疲惫的女人安排的小圈子里去,你站起来……
"啪啪啪——"她听见了众人的掌声,原来她已经签字了。来不及了,万劫不复的开始。
会议结束,当所有人鱼贯而出后,她被苏纪槐留了下来。
"我觉得你心不在焉的。"坐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苏纪槐悠闲地转动手中的圆珠笔。
"答应你,全力以赴。"她开始动手整理自己的文件夹。
"那好。发布会定在十月第一个星期,会不会有点赶?"
"你刚才已经宣布了。"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是他这样对大家说的吗?"我也同意了呀。"这时才想到要征求她的意见吗?
"嗯。"他突然握住她的双子,放在胸前。
"干吗?"她明白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独到的意思。
他叹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纤纤十指,"我想,一定有许多衣服的精灵等着被释放出来。不要让它们等太久。好吗?"他细细把玩她的手指,说着很感性的句子。
"你在帮我制造灵感吗?"她抽回手,抱起厚厚的文件夹,"放心吧,我不会让发表会落空,那也是我的再出发仪式呀。"
"好极了。"他将双手插进口袋,心头的空寂却挥之不去。只有握着她的手,他才能确定,这个女孩真的站在他身旁,不是他在梦里寻她千百度的设计师,而是有血有肉的可爱女子,这令他生出一种渴望,那种来自心灵的饥饿。
"对了,我没有看见modeliste(打板师),请你带我去见见好吗?"对于没有看见在服装公司中最为重要的人物,她非常疑惑不解。
"啊炳,你会有专属的打板师。"他显然想蒙混过关。
"专属?"这不合常理,虽然每个设计师都会有少数特定的合作对象,但是她又不是首席,为何会有此殊荣?
"嗯哼,不过,你现在不能见他,要等到第一场发布会之后。"
"这不可能,我需要和他沟通。"苏纪槐在开玩笑吗?设计师与打板师需要进行相互理念的交换、对于材质的再讨论,设计师必须对打板师的意见和建议十分重视。因为打板师的工作就是把设计师的构想实物化。这个过程中有许多再设计的任务,因此,两者必须配合默契才能做出好作品、好产品。
"沟通可以通过我。你可以见到制作班底的其他人,你也可以亲自甄选模特或招纳想要的人员。"他会尽量放宽权限以作为补偿。
"你在开玩笑?"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道说,你这里所有的打板师都不愿来帮新人吗?"她不得不生疑,大公司的事实在很难说得准。
"不是。只是……"
"那么我要见打板师。"她坚持,他不知道打板师对她很重要吗?她需要一个人来约束她过分的想象力,她不想再失败。这里与黎巴女敕的小作坊形式不同,她不可能任性地创造自己想要的东西。
"很抱歉,只有这点不能通融。"
她足足看了他半分钟,见他无意更改决定,便说:"那么我自己来打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回办公室。
"砰!"好响亮的摔门声,她生气了。
"怎么了?"亚力从另一边探出头来,"第一天就吵架了?"
"是呀。"苏纪愧无奈地耸耸肩,"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将是她的打板师。"没道理将她的衣服让给别人打板,但又想对她有所保留。
"那你理亏。"亚力说话不留余地。
"我怕她想太多。"对于冯椿,他有太多的不确定。
"苏纪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想想当初苏纪槐拉他的那股蛮劲,他根本不相信苏纪槐也有犹豫的时候,"你是不是担心自己无法将她的衣服做到最好?"
"也许。"他只是苦笑。
"哦。"这个老实的家伙。亚力无言以对,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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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槐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拿出当日冯椿随手画出的礼服草稿,用心揣摩起来。他要把这件衣服做出来,他要让它美丽地招展。
也许对冯椿来说,他只不过是由看客变成了老板,他只是喜欢眼装、喜欢她设计的服装,才下决心请她。但是,她无从知道,三年前那场秀甚至于改变了苏纪槐的人生轨道——当他站在雨中,被那些大胆新奇的设想、美丽的颜色深深打动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她需要一个更好的打板师。
怎么,这样不够好吗?
在当时的他看来。那些已是极至,决不逊色于名家里手。
可以更好的。
老人说了很多关于那个令他惊叹的设计师的事,然后在秀结束前悄悄离去。他当时似懂非懂,又没有见到设计师,只好满怀遗憾地离开了黎巴女敕。但在回到凯瑟琳后,他毫不犹豫地改学打板,只因为他想做那个能使她的衣服更好的人。现在他累积了丰富的经验,有了足够的资本,所以他邀请了冯椿。他没有理由迟疑,他不应该停顿,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