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你被人软禁?”金乞儿看起来漠不关心的说:“元宝,你向来花巧多端,即使撒谎也一样面不改色。你老子以前是让你,可不是傻瓜似的随你哄骗!谁软禁你?目的何在?又没人向我索求赎金,你骗谁呀?”
元宝脸上滑过一道阴影。对啊!没有目的的绑票,很难取信多疑的奸商。
“他说,他存心让你栽跟头、没面子。”
“他是谁?”
“一名年轻男子。”不知为何,她不愿说出他的名字。
“一名男子?”金乞儿冷然笑道:“如果你所言属实,你更应该进尼姑庵作姑子去!你名节已毁,从此无人问津,我金家势不能容你。”
元宝脸色大变,前倾著身子嚷嚷:“爹,我是清白的”她想挣月兑,跳到父亲面前抗议,却教绳索绑得死死的,还有两名大汉押著。
金乞儿安适地靠著椅子,饮了口茶,平静地道:“你真是精明一世,胡涂一时。你清白不清白,有谁瞧见?『名节』才是最要紧的,因为众口铄金的力量决定一切。
“一名女子在私底下可以任性胡闹,可以娇蛮残暴,甚至私养情郎,只要不走漏风声,『名节』无瑕,就可以挑一个丈夫来嫁。而你是没指望了,我只有当作上辈子欠你的债,白养你十八年。”他挥一挥手。“带走!我已经捐了一笔钱给静云庵的师太,咱们父女缘尽于此,今生永诀。”
“爹--”元宝狂怒,嚷著、叫著,“您不可以这样对我--您太狠心了--我历劫归来,您没有半分怜惜,反而要置我于死地您让我当尼姑,比教我去死还难过,不如您发发慈悲,一刀宰了我!”
“不孝女!想陷害你老子做杀人犯?带走!带走!”
“我不要!放开我!娘啊--快来救我--”
薛姣应声而到,怒斥那两名壮汉,“放肆!放开五小姐!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的女儿。走开!”
两名壮汉有点犹豫。
金乞儿发声,“不许放,马上给我送到静云庵去。”
“老爷!”薛姣有点迷惑的看著丈夫,她以为他只是吓唬元宝,教训女儿下次不敢再胡作妄为。“刚才的话,我也听见了,元宝并没有存心逃婚,没有忤逆你的意思,你就大人大量的原谅她吧!”
金乞儿不以为然的看著妻子,“你这个女儿忤逆我何止上百次,我哪一次认真罚过她?但这一次她『当众』毁婚,使金家的信誉毁于一旦,我如果能再放过她,不遵守要她遁入空门的诺言,那么,不但我这张老脸要丢在地上任人践踏,接下来的几个女孩儿,包括你的儿子在内,都会失去原有的优势,挑不到第一等人来婚配。”
“也许,事情不如你想像的严重,可以”薛姣的声音变小,看起来突然显得悲哀无助。“元宝也是受害人啊!你忍心毁了她的一生?”
“七个女儿中,我最疼的就是元宝,最纵容她的野性子,结果,她除了给我添麻烦,替金家带来羞辱之外,她还做了什么?”金乞儿的声音带著嘲讽,面上却无表情,令人难测。“我一直以来都嫌弃女儿,骂她们是『赔钱货”,其实真有点冤枉了大妞、二妞和三妞,其实,真正的赔钱货就是你的宝贝女儿,这可半点没有冤枉她。”
薛姣有些惊慌的道:“养儿育女本来就是义务嘛!儿女都是前生债,不是她欠你,就是你欠她,你怎么一直想不明白?”瞧她嫁了个何等市侩佬,敢娶敢生,却养育得心不甘、情不愿,一辈子都在唠叨,烦不烦?
金乞儿蛮横道:“我就是不明白,怎么女儿都生在我家?存心气我!”
元宝死到临头,还理不直、气很壮的对老爹吐槽,“您净贬低女人,也不想想,您老人家妻妾成群,怎么个个都生女儿?总不可能您娶的女人都带著『女儿肚』来吧?巧也没这等巧法。依我看,搞不好问题出在男人头上!”真个一语中的,可惜在当时不讲究科学,不管是不孕或生不出儿子,一概都怪在女人头上了事。
“你胡说什么邪门歪道!”金乞儿怒斥。
元宝昂起头不悦道:“大姊嫁给姊夫多年,只得一女,也没听姊夫埋怨半句。有一回,我还听默婵和姊夫讨论书上的故事,说有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想生龙子,结果,不是生公主就是一个屁也生不出来,这又该怪谁?而且,自古皇帝选后,都是挑娘家有兄弟者,以示有生儿子的条件,结果绝嗣的皇帝可不只一个。人家姊夫”
“你给我闭嘴!”金乞儿怒气腾腾的插嘴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你这个败家女、赔钱货也逃不过做尼姑的命运。”
“我不要当尼姑,剃光头丑死了!”元宝激烈的叫道:“早知道您蛮不讲理,不存半分父女之情,我乾脆一走了之,不要回来!”
“很好。”金乞儿嘴边浮起一个残忍的微笑。“我倒情愿你被人撕票,死在外面,我反倒能够化悲愤为力量,替你报仇,那么,今日金家所蒙受之耻辱非但一笔勾消,还能博取全杭州人的同情。”
元宝听了,倒抽了一口冷气。
“老爷!”薛姣惊恐的回顾丈夫,意识到他的声音虽然柔和,但眼神却和他拇指上的碧玉戒一样冷硬。她内心感到一阵战栗,她明白,他这样的眼神是冷酷而危险的,他是铁了心,决意要牺牲元宝!
“不--”她大叫,死命抱住女儿不放。“老爷,你饶了元宝吧!你不要她,可是我要!你还有很多个女儿,我却只生了这么一块心肝肉儿。我保证,从今以后不再让元宝花你一文钱,让她搬来和我一院子住,我会负责她的生活,绝不敢再麻烦你一分一毫,这样好吗?”事到如今,她仍盼以一种忧伤的姿态感动他。
“娘!”元宝红了眼眶。
“不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金乞儿轻蔑地说:“况且你有什么本事养女儿?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用我的钱充善人。”
“你”
“别说了!任你舌粲莲花,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定。”他破口大骂那两名壮汉,“你们的脚是给钉住了吗?没用的物,到现在还死赖著,还不把人给我拖出去!”
“娘--”元宝一步步被往外拖拉而去。“我不要当尼姑,娘--救我--”
薛姣铁青著脸,眼睛闪著危险的火焰。“你们再敢动我的女儿,老娘就跟你们拚命!”霎时,她掏出一柄预藏的匕首,朝仆人们挥去,她的身分,还有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使人不由自主地抱头鼠窜。
母性的自卫本能,使她预先做了最坏的准备。“元宝!元宝!你别怕!”薛姣很快地割断绳索,把女儿狠狠抱个满怀。“你走吧!元宝,你爹没良心,一心想坑死你,娘也没法子。你快跑!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她取出身上的银票,全塞在元宝怀里,然后,狠狠推了元宝一把,将她推出门外。“快跑--”
“娘!”元宝激烈地叫,泪花朦胧了她的双眼。
“快走!不然娘当场死在你面前!走啊--”薛姣嘶哑地喊著,一下子将匕首架住自己的脖子上,警告蠢蠢欲动的仆人和惊呆的金乞儿,喝道:“你们谁敢追,我立刻横剑自刎,作鬼也要和你们纠缠到底!”
金乞儿可真有点儿手足无措,期期艾艾的道:“夫人,何必如此”
“你少废话!”薛姣的眼中充满一种陌生的敌意。“世人都道『虎毒不食子』,你的心却比老虎狠酷,竟忍心埋葬元宝一生的幸福,只为了你的臭面子!你令我寒心,金老爷。”她环顾左右,叫道:“统统不许动!惹火了我,老娘和你们玉石俱焚!”她那姣好的面容辉映著匕首的寒光,怒意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