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哦,什么事?”她几乎忘形了。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
“我忙著找出你要穿的衣服,无暇细听,你再说一遍。”
“娘,你真是的,挑衣服有什么重要呢,我说的这个人才是顶顶要紧。”风蝶影可爱的童音向母亲席卷而来。“我说楚大哥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呢?你别看他一副孤傲难以亲近的模样,其实心肠好得很,解危救难从不皱一下眉头。洽病是他的拿手本事,这且不提,光说昨日我们经过苏州城,遇到一位可怜的姑娘被赌鬼父亲卖入青楼还债,那位陈姑娘不依,趁人不备跑到街上求救,没人要管,楚大哥便管了,原来青楼的老鸨是赌场老板的相好,两人狼狈为奸毁了不少姑娘家的一生幸福,陈姑娘只是其中之一。赌场老板先是派出打手,哈,敌不过我手中的马鞭,打得好不过瘾!娘,我今天才发觉到一项真理,心情不好时可以找几个坏蛋狠狠修理一顿,不但消了心中气,还人人叫好,捧我为侠女,欺负人有理呢!”
白香香苦苦一笑。“怎么你丝毫不像我呢?你爹也没你那份不羁,究竟遗传了谁的性情?孤男寡女的,万一段家误会……”
“娘!”老调重弹,小蝶可不爱听。“段拂要误会是他家的事,我才不在乎。娘,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下去?”
“你说吧!”女儿不喜欢段拂,她老早看出来,已成为她心中的隐忧。
“赌场老板眼看没办法,便搬出他的绝招:赌!叫我们跟他赌,能赌赢他便放人,赌债一笔勾消;若输了,拍拍走人,当作没这回事。我自然不答应,我不曾碰过赌具,楚大哥更不像那种人,不料,他居然应声说*好*,我唬了一跳,悄悄问他会这玩意吗,他说没玩过。这可怎么办呢?”
“是啊!他胆子好大。”白香香不由得也勾起兴趣。有人附和,小蝶更起劲了。
“一赌定输赢,比大小,楚大哥选择比大。赌场老板拿出他最讲究的宝碗和三颗翡翠骰子,由他先掷,不愧是赌场老手,三颗翡翠骰子在他手掌心里像有了生命一般,只见他轻松、老练的一扔,骰子在碗中跳跃、旋转,突然间,红、红、红,三六十八红,他赢定了!我看得心头似给人抽了一鞭子般难受,赌场老板得意地狂笑,我恨不得将他脸上狰狞的笑容撕下来,掩耳不欲听他的狂语:我已赢了九成九,分毫的一丝希望是你有法子掷出十八点一条龙。没听过是吧?就是三颗骰子先后亮出红色六点,再一颗接一颗往上叠成一柱,我们的行话叫『十八点一条龙』,不过,这只是传说中的神技,我从来也没见过。』他话才说完,楚大哥便拿起骰子托於掌心,也没见他怎样动作,掷骰人碗,三颗骰子滴溜溜地转,跳舞似地一个六点上又跳上一个六点,三个六均向上,并叠成一柱,『十八点一条龙』,楚大哥羸了。”
“啊,他竟然这样神奇。”
“可不是。赌场老板面如死灰,像活见鬼了。”
“后来呢?”
“当然是乖乖放人,撕毁债据。”
“阿弥陀佛!他拯救了一位姑娘的一生,积德不浅。”小蝶的故事说一段落,人也香喷喷的跑出来由得母亲任意妆扮。
“我瞧他也不在乎积德不积德,纯粹是一股恻隐之心。”
“这才是真功德。有目的的行善无功德可言,不过总比见死不救好。”
“娘,听我这样一说,你也喜欢他吧?!”她企盼地问。白香香停下为她梳发的手,平静一下情绪,继续梳理。
“你怎么不说话呢,娘?”“说什么?『不怕虎生三只口,只怕人伤两样心』,礼法所不容许的事,一样也别做,妇道人家尤其一步也错不得。”“不公平!不公平!”凤蝶影急怒而起。“指月复为婚不是我要的,段拂更不是我要的……”“你住口!”白香香气得颤抖。“你怎能够说出这种话?段拂有哪一点不好,教你今天来怨怪父母为你作主订亲?”“他好不好都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小蝶,你太任性了。”“娘——”“姻缘天注定,为娘的作不了主。”小蝶最不服气这点。关老天爷什么事?老天何其无辜,替凡夫俗妇的自作主张背负莫须有的罪名。白香香把手轻轻的放在女儿肩上。
“宁走十步达,不走一步险。退了段家这门规,会有更好的姻缘来相就吗?你要想清楚,不要一时冲动,毁了终身幸福。”小蝶无法宽慰母亲说她对楚少玦的感情只是一时冲动,他们相识太短太浅,而楚少玦也不是那么容易爱上女人的人。不错,每位少女都曾偷偷幻想著如意郎君,段拂不正是标准如意郎君之典范吗?但是若不能心动,无法产生爱情,不论对方的条件多么优厚,也是徒然!
一旦心动了,对她而言就是一辈子。她所爱的仅有一人,只有他能够占据她的心田,而其他男人只是粪土罢了。楚少玦,她的爱,她甘愿为他冒险将一生博上。此情唯有落花知,她的他仍在装傻。
**不知该庆幸、松口气,或者……遗憾,风蝶影已是半个段家人。虽然他没有说出口,内心也不愿深想,但隐隐约约的、不可否认的,她使他快乐很多,她是第一个想用心了解他、亲近他的女孩。楚少玦不无伤感的自言自语。“我命中注定是一个孤独的人!”至少,他可以治好风晓寒的无名怪病,回报她三日的情义。他确定风晓寒根本没病,只是忧郁成疾,以至茶饭不思,造成身体上的日益衰弱。过去为他诊断的大夫当然有人看出这点,但谁也想像不出有什么事足以让他忧愁郁结,加上他本人若不承认,风太君等人只会怀疑大夫无用。只有解开他的心结,才是治本之道。他暂居留客院,此刻倚栏西眺,夕阳把天边染得猩红一片。显然风太君对他仍抱著几分怀疑的态度,不过看他露了“悬丝诊脉”那一手,不免又怀有两分期望,所以当他说出“二庄主根本没病”时,没被赶出庄去。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如果他是“白云公子”,待遇将会不同吧!只重衣冠不重人原是人性的弱点,他并不在乎。
“楚大哥!”
正在沉思之际,忽闻此声,他毕竟有些欢喜,几天相处被她黏缠得已经快变成习惯。他微偏头,只觉眼前一亮。小蝶穿著粉紫色罗衫,下著翠文裙,夕照下,宛若观音身旁的小龙女,神态娇憨可掬。
“小蝶姑娘,你实在不该到这地方来。”
“为什么?”
“你是装傻?还是故作不知?”
“如果你想说『人言可畏』什么的,劝你省省吧!”她小嘴微噘,做了个轻蔑神色。“江湖儿女理当洒月兑率性,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岂怕他人说嘴?”
“你终究是小孩心性,不知人嘴两片皮,毒过小金蛇。”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已经可以成亲,也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不过,小金蛇是什么东西,可怕的毒蛇吗?”
“那是我所知道最毒的小蛇。”
“你不怕毒蛇,反倒怕给人说三道四,岂不矛盾?”他不禁一声轻叹。“我哪是担心我自己呢!”他来无影去无踪,旁人要说嘴由他去说,反正落不入他耳中。“这么说,你是担心我罗!”地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呐喊,向前几乎仆倒在他的身上,楚少玦本能的往左侧闪开,她支撑不住,眼见要去亲吻地面,他才伸臂相扶,她便顺势抓住他的手,声音更加低迥。“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他缩回手臂,侧身不去看她。“你错了!我已心有所属,不会再去看上别个女人,而你,自有良人来扶持。”“你骗我,我才不信你有意中人,你分明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至於我,我可以不害羞的表明心迹,我今生只喜欢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