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宛晶则有点闷闷不乐。原本她书香门第的出身使她在心态上自觉高于众夫人。
如今来了个“贞主儿”(众夫人对贞阳的尊称),爹爹是前礼部尚书,世代高官的郭家,连弟弟都十七岁便考中举人,比起来,她的秀才爹爹算什么?甚且,贞阳陪嫁过来的大笔嫁妆,光是细软便装了六十六大箱,对每位有身分的夫人还都送了一份重礼,连她身边的丫头都分到江南来的发油和一对小元宝。听说,光是金条、金元宝就装了一箱,简直是财大气粗嘛!赵家虽也有祖传的田产,但那些毕竟不可能给女儿作陪嫁,有几两黄金首饰就不得了了。想到这,她很快便否决贞阳陪嫁过来一箱黄金的说法,因为贞阳戴出来的首饰都是堡主送过去的聘礼,没一样新添的。
赵宛晶表面上尊重堡主夫人这个身分,内心却对贞阳很不以为然,觉得贞阳不像大家闺秀,宛晶认为自己都比她还像呢!
她私下问丈夫:“你们一定很惊讶,也很失望吧!”你们是指三虎将。
必饮虹望着大厅新近添上的一幅骏马图,神气活现的马儿,毛发似乎在飘动着,看得他悠然神住,转身斥道:
“胡说!不是大家闺秀怎送得出曹将军的真迹。”原来贞阳由家乡带来两箱子的珍玩和真迹字画,其中曹将军和江都王绪是唐朝画马的名家,她听说三虎将和燕无极一样爱马,就各送了一幅真迹给他们,当然是以堡主的名义送的,但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自幼浸润古董瑰宝的修养,根本不会收藏名家真迹。
不过,既然投其所好,他们很容易使接受贞阳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其实,燕门堡中的人都很感激贞阳,因为谁也无法否认,自从堡主娶了夫人之后,不但脸上有了笑容,也变得有人味多了。
燕无极倒不感觉自己有很大的改变,该做的事他仍然会去做,人家欠他的债他一样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任谁也休想动摇他的意志。
他唯一做不到的,是板着一张脸面对贞阳,她总有法子逗他笑,日常生活确实增添许多趣味,所以他很宝贝她。
在日出日落、夕阳云风的照拂下,晨间山陵吐雾,向晚洵烂红霞,幻化不停的美景使人身心悸动,山水的浸润也使得贞阳毛躁的性子开始沉潜些。不过,这广阔的天地也使她的身心得到全然的抒放,轻松自在、放意自得地享受生活。
今天她从箱子里取出一本装订得很齐整的誊本,封皮上书着“郭家食经”,是阿诺亲手抄录的,叫福大娘一定要收进箱子里。她那好几大箱的机关零件全让阿诺扣留着没带过来,又不好突然向丈夫招认她擅长机关学,没办法,只好多想些新鲜事来打发时间。现今院子已整理得有模有样了,没事翻翻食经也好。
俗语说:“三代富,才懂得穿衣吃饭。”富贵人家连沾酱、调味油均十分讲究。
贞阳约略翻了翻,食经内容按四季物产排序,其中夏季有一章专门记载“腌”,她考虑了一下,把福大娘叫来,让她坐,与她商量着。
接连几天,院子各角落的阴凉处,均排放了十来只大瓮,长工、佣妇、丫头们忙着洗洗切切、磨磨弄弄,按照贞阳喝咐的,以古法腌制豆豉、辣酱、豆腐乳、酸菜、红糟肉、梅子……直忙了好些天,并叫福大娘负责盯着瞧,一个步骤也不许偷懒。另外,还教厨房以麻油炒花椒炼出“花椒油”,其特殊的香味用来炒鸭丝、芽菜,吃得燕无极赞不绝口。
“好吃吗?”
“想不到老李的厨艺大有长进。”燕无极连夹了几筷糟溜鸭肝,带有酒香的薄片鸭肝入口滑女敕,十分美味。“我还亲自到厨房去指点他一番呢!”
“你?”燕无极一脸怀疑的表情。
“正是你的宝贝老婆我。”贞阳死不要脸的自吹自擂:“你是我最最重要的老公,你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你的快乐就是我的荣耀,所以,我特地拿出我爹送的食经秘笈,苦下一番工夫,不会动手做也可以开口指点人哪!你瞧,效果不是挺好的。”这倒不是信口胡吹,虽然开口命令人很容易,但下人都晓得她来历不凡,不敢轻忽她的味觉,因为口味道地与否,她入口即辨。
“到了夏日酷暑时候,那些腌菜也差不多可以吃了,正好开胃。我命人多做些,自己留一点,其余送去大厨房教人家也尝尝。”除了黑木楼,三虎将和几位总管各有自己的屋子和厨房,其它下属都吃大厨房。
“不过,腌梅我得自己留着,到了夏天做冰镇酸梅汤给你解暑,可好?”
“好。”燕无极欣悦地拧了拧她的小鼻子,笑道:“怪不得韦一箭的人人都说我运气好,捡了个宝,够资格配做他们的‘贞主儿’。”
贞阳得意极了,下回阿诺来也教他听听,他的小姊姊到了这里,由麻烦精摇身一变成宝了,他可以不必担心她会被休回家。
“对了,夫君,韦一箭这名字真奇特,他可以百步穿杨,一箭正中红心吗?”
“他爹生前是打猎维生的猎户,生了儿子自然期望他‘一箭’射中猎物,满载而归。”
“很有意思。夫君,那你的名字呢?”
燕无极静默不语,他几乎不向她提及自己的过去。
“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的,没有特别的意义。”
他闪躲的语气,使贞阳窥见了隐秘一般,注视他探幽的眸子,双瞳里涌滚着教人不可解的思绪,引发贞阳源源不绝的疑惑。他为什么不坦然回答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他的过去必然多采多姿,充满离合悲欢,但毕竟是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讲的?莫非,过去的并未完全过去?
原来,她仍然不了解他,不曾得到他全部的信赖。身体可以结合,但是心呢?她毫不保留的交出她的心,他却把自己的心守得好好的。
夜里,芙蓉帐内,她悄然问:
“你爱我吗?”
他半晌无话。
“不爱我吗?”
“不是,我很喜欢你。”
“喜欢而不是爱?我不懂……”她充满感情地喃喃说。
“别说了。”燕无极温柔地注视她,深色的眼睛里含满了解的关怀。“我们的日子不是过得很好吗?我很高兴娶你为妻,这是我的真心话。”
贞阳偎进他怀里,他自然地拥紧她,给她保证。
她从内心里产生新的生活目标:她要赢得他的爱!只因为她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所以他也必须爱她才公平。但要怎么做才能赢得他的爱呢?
一夜想东想西,早上自然起得晚了,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燕无极摇醒。他已练过功、洗了身,也用过膳了,正要去春秋楼开会。
“啊!起晚了。”贞阳好不懊恼。“昨夜想了好久,决定要当个好妻子的,结果又睡晚了。美绢呢,怎不喊醒我?”
“我叫她们别来烦你,让你睡足了,才有精神下山去玩。”
“去玩?什么时候?”
她衣衫不整地跪在床铺上,两手攀住丈夫的颈子,兴奋地问着,浑不觉自己这副模样有多么诱人。燕无极的眼中散放出异彩,视线朝下溜了溜,猛地抽了一口大气,不敢再看,将她的两手拉下;而她心中盈满欢喜,又伸手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喃喃道:“你要带我下山玩,我觉得非常幸福呢!”
她真诚的语气十分感动人,教燕无极惭愧自己不能待她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