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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一朵香花 第14页

作者:谢上薰

“我吗?”花灵诧异。她一直当自己只配紫薇花,渺小的,不大启人注目。

“或许你本身没发觉,但我早有这种想法。”王栋的笑一向是潇洒爽朗的,这时却带点郁结不开的味道。“刚结婚时,我告诉自己,要给你一段自由的时间,没有束缚,没有指令,没有压力,让你有机会释放出深藏于心中角落的真实的你。你啊,如此富于女性魅力的外表,即使低个头也让男人热血沸腾,可见你本该是感情热烈的女郎,而非被压抑着遇事畏缩的忧郁女孩。”他将妻拉进怀里,略为激动的说:“可是,现在我怀疑我用的方法错了。

讨人厌的伯父母所施予你的教养,仍然捆绑着你,从今起,我不再放开你了。”

一时间,花灵心中扬起了一片惊涛骇浪,只觉天地都在旋转。她的先生在说些什么?过去他对她的放任是有计画的吗?难道说她是他实验的小白鼠吗?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他一双热情的、快乐的眼眸多酷似另一个男人。噢!我的天呐!她的头要爆炸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出去走走!”王栋身上有好闻的古龙水味,一种清爽干净的味道。“我要用相机将各个角度的你拍摄下来。”

“用相机?”花灵相信没有谁的素描速度比他更快更好的了,这是经过几千几万遍的练习所得来的成果。平日无事,他可以对着一块石头一朵花、对着多变的天空云彩、对着或动或静的花灵画上一整天。

“相信我,我的摄影技术顶不赖的。”他笑了笑又说:“早想多为你拍几卷幻灯片,你实在很上相。”

她完全无法拒绝,随着他上山下海,直至深夜才返家。然而花灵不能埋怨什么,自成婚以来,王栋头一次向她陈述他极私人的一面,真诚且赤果,而她也才惭愧地明白,为何她能过着这么优渥的生活!

除了每星期去公司一、两次,以创意赚取薪津外,王栋因为本身思想开通,开发了好几条生财之道。花灵发觉自己以前真傻,想法很狭隘,以为画家就只能卖画,殊不知画家的作品不一定要挂在墙上,也可以印在衣服、领带、椅垫、灯罩等日用品,以绢印方式,增添生活情趣,大胆一点的还可以制成沙发布、窗帘布、床具组等,让“家即是美术馆”。他还替舞台剧作过舞台设计,更由于科技的发展,开始有住宅和办公大楼采用画家的作品做成艺术陶板。

“陶板艺术?那是什么?”花灵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简单的说,就是将画作转化为巨型的陶板整个嵌入墙壁,以摄氏一千三百度的高温烧,使鲜明丰富的色彩重现在陶板上,和原作一模一样,这是大型的艺术制作。”王栋非常认真,双目流露着强烈的光彩,这是他提到他热爱的工作时,才会有的表情。

“你懂得真多,也很有头脑。”花灵由衷钦佩。

“‘艺术生活化’的前提,就是要将艺术品商业化,使人可以走近它、触模它,而不只是远远的欣赏它/崇拜它,尤其在这个求新求变的时代,单纯的艺术家很难生存。”王栋有点自嘲的一笑。“很多小说一写到画家,都有一位外出工作维持家计的妻子,我不要那样子!

我宁可放低身段,不唱高调。出国游学前,有一阵子我也很迷惘,到底要做一个纯粹的穷画家?还是尽展所能的发挥自己,名利两便?结果在国外我找到了答案:不要在生前苛求死后的声名,只求不虚度此生,有多少才能便释放出多少才能。从此我不再瞧不起商业,放手一搏的结果,反而使我的书作水准上扬,因为心理上已没有求名的负担。”

“你是企业家的儿子,多少遗传了灵活的头脑。”

“我老爸啊,他最看不起画画的。”王栋嗤笑。“我很幸运,有兄弟继承家业,爸他拿我无可奈何,就干脆放弃我。在日本,我学会艺术陶板制作,你绝对想不到,回国后第一个肯让我一试的,是外公,将他公司的一面墙交给我,完成后风评很好,外公又请我设计两个公司和他家里的客厅的墙壁,到这时候爸才回头重视起我来,硬将我插进公司。”他的表情像给人强吻了似的。

“不错嘛,父子和睦,这很好啊!”她忍住笑声。

“也对啦,不过一想到从小支持我朝艺术方向走的外公,就觉得跟爸之间像两个不同星球的人在作沟通。”王栋好玩似的耸耸肩。

“你以前提过,外公他年轻时也想当画家?”

“外公没我幸运,他是独生子,不能随心所欲的走自己想走的路,因此也就格外地疼爱我。我从小就爱画画,见到白纸或课本的空白处,非画得满满的不能舒坦,老爸骂我没出息,外公却赞我有天分,哈哈!幸亏外公是长辈,让我搬去跟他住,老爸无可奈何下,才不太管我画画。”

“你几时正式拜师学画?”

“十二岁吧,外公送我去师大画室习炭笔速写,后来又学过工笔绘画、静物素描、水彩花卉、油画写生、抽象画,过了十六岁才决定专攻油画,并试着创造自己的风格,最后外公劝我出国几年看看别人的东西,把眼睛擦亮了再回来。我真的好爱他老人家,从父亲那边得到的阻力,在外公处全成了助力,令我下定决心非成功不可。”

王栋将车驶进院落水泥地上,笑容非常动人地看着她。

“我真希望你也能同我一样爱着外公。”

“我会的,外公对我很和蔼,我很喜欢他老人家。”

“前年外婆去世,外公还将外婆个人遗产中的大半数送给我,这份慷慨触发我想帮助其他没我幸运的同行,所以我善用这笔财富开了‘时空艺廊’,使那些有才能而未成名的艺术家,有一处发表作品的场地。”

花灵吃了一惊。“时空艺廊”不是宋问的吗?

“你好像很惊讶?”他拍拍她的脸。“怎么回事?”

“以前你从不提这些的。”她低喃。

“因为我看你似乎没兴趣的样子,不想勉强你。”王栋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最近你读了不少我收集的画册,心想可以和你谈一谈了。”

花灵为之抱歉、惭愧。

“是宋问……他说我应该看的,我去过艺廊,以为那是他开的。”

“也算是啦!”王栋的笑声清脆而响亮。“有的人具备创作的才能,有的人具备鉴赏的才能,宋问属于后者。我们的宗旨一致,就是多给新人机会,但为了收支平衡,也必须摆些成名艺术家的作品,说来有些无奈,却不得不如此。换个角度想,有收人,艺廊才维持得下去,新人也才有机会。”

花露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宋问为什么没告诉她?

她心间生起一股受欺骗后的不满与酸楚,宋问待她的温柔亲切和百般的好,教育她鉴赏艺术之美,是因她是老板的太太,他不得不应付?

他一定很烦了吧!我时常厚脸皮缠着他问东问西。

他内心在冷笑吧!原来王栋娶了这样浅薄无知的太太,不但是门外汉,还笨得舍近求远去讨教他。

不会的,宋问绝非卑鄙之人。他自然以为我早已从王栋口中知道艺廊是谁的,不必多提。他含笑的眼眸不会是高明的伪装!他不时纠结的眉头不可能是演员的练习!他对我是出自真心的!

那他是否以为我常去艺廊是以老板娘的身分去视察店务?认为我故意装傻,是个爱要心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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