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盼盼早醒了,只是整颗心发懒,不愿动一下,一有人进来探问便装睡,希望来人快走。蒙人关怀,也拉不下脸反锁上门。
这回进来的人老半天也不走,于是转转身,自眼缝中偷瞄一下,是允笙,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他充满爱意的眼神,但她总当自己看错了,不放在心上。
允笙进来后放下托盘,一斜眼间,见到盼盼海棠春睡般的姿态,媚秀清丽的脸庞,含苞待放般的身子,芙蓉浓艳不堪比,莲花清雅逊其色,目光如何再能离开,一颗心怦怦猛跳,心猿意马,再难克制。
“先生,你来看我吗?或有其他事?”
她清冷的声音唤醒他的理智,一句“先生”教他急欲倾诉的满腔爱意化为一阵轻烟,讥嘲浮上眼眸,尊严梗在胸膛。
“你就固执得不愿改个称呼吗?”他一本正经的坐离她一尺远。
“叫习惯了,而且反正我也快要走了。”
允笙点个头,不想继续发挥。
“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又给你们添麻烦。”
“你少一点客套,我反而高兴。”允笙指着床头柜上的水果派、蛋糕和牛女乃,“要不要多少吃一点?”
盼盼冷淡的摇头。
“就放着,等你饿了再吃。”
允笙起身要走,盼盼望着他厚实的背影,用一种太消晰的声音说出她原本不想说的话,因为屋子太静了。
“今天中午,雨晨向我求婚。”
允笙瞬间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你答应了?!”他真佩服自己还能如此冷静。
“没有,我……我说……”她情绪复被撩动,好一会儿才说得出口:“我请他等我两年,他生气了,说我……”
允笙缓缓转身,听她含着眼泪对他说:“我不想这么早结婚,可是他不能谅解,他以为我自认没学问、没家世,配不上名门贵公子,自卑之下才拒绝婚事,就像当初我拒绝你一样的道理……”一阵激动,放声哭了出来,哽咽道:“我从来没有想要高攀谁,当初我也不晓得他是有名企业家的儿子,今天他居然这样说我,我知道,他瞧不起我……”这比被人打了更令她伤心,伏在膝上痛哭。一下午的委屈在此倾吐。
“这混蛋!”
允笙骂他又像骂自己,更后悔当日伤人之言语。
他无从安慰她,也知通她只是需要发泄,真能安慰她心的另有其人。
她抬起脸。“我没办法像反驳你一样反驳他……”
长长的睫毛下又是泪珠滴垂,一句话没说完便背过身子,伸袖拭泪。允笙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生怜惜,安慰地问道:“是什么使你改变?”
“爱!爱情使我变得软弱,不知不觉的委曲求全。”
“他这般待你,你还能爱吗?”
“我不知道。”过一会又说:“会吧!”
允笙闻言自伤自艾并充满挫折的告诉自己:她的反应是正常的,因为她的心已先给了那一个男人……空有一副痴心肠,奈何咫尺天涯,内心不由要感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良久,良久,他们就这么注视着彼此,沉默充斥于他们之间。泪被伸来的温暧大手拭干,有一刹那间,盼盼很罕见地感觉畏怯。
“谢谢你听我诉苦。”盼盼缩回安全的被单下,已能平静而自嘲地对允笙笑了一笑。
“也许,他说得也没错,太有钱、太有学问的男人,使我相形见绌,表面上很自在,内心实则畏怯于接受也说不定。”
“不是你自卑,而是你太年轻了。”允笙真诚地说:“再过几年,有了社会历练,你会变得较成熟,有了信心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今天的事,我不便给你什么意儿,只能说,婚姻应该是‘水到渠成’般自然的事,千万不可‘削足适履’。”
“削足适履?”盼盼迷惘。
允笙没有解释,为她关上灯,轻轻搁下一句:“盼盼,你是块瑰宝,千万要有自信。”
无声无息地走出玫瑰房。
第六章
“画中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妈妈要把她关在这里?”
秦雨萱不只上百次地独自困惑过。“关”?!真的,这是秦雨萱所能解释母亲行为的唯一理由。她感觉得出来,母亲不是爱惜“她”,而是满怀恨意的将“她”锁在这不见天日的房间,至死方休。
记得从十几岁开始,家里便有了不成文的禁忌──不能踏进这房间一步──而母亲也变得更难以亲近了。
母命诚严厉,雨萱还是偷偷的溜进来过好多次,有一回还差点与二哥雨樵撞上,所以她确信雨樵也偷看过,至于大哥雨晨,那是令她难以理解的另一类人。
“她真的好美!世上真有这么一个人吗?还只不过是画像而已?”
秦雨萱立在“她”面前,为之赞叹不已。
蓦然,自门外传进何玉姬怒喝的声音:“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叫你做的事没一件办得成。”
雨晨抗辩的声音很低弱,这个家没有人敢在何玉姬面前大声说话。雨萱没听清大哥说什么,只是母亲就在门外,随时有可能进门来,心想怎么这么不巧,忙溜进窗市,拉开落地窗,正听见母亲大声下令:“尽快带金盼盼回来见我,我要让她嫁不成卓允笙。”
不及细思,拉拢妥窗子,雨萱见绳梯还摆在阳台角落,暗吁一口气,将之一边绑紧在栏杆上,垂放下至后园中,于是她便顺着绳梯,安全地自二楼溜了下来。等一会,唯一被允许进秘室清扫的哑嫂,会护着她将绳梯收好。
清晨的空气夹着隔夜的花香,好闻得很。雨萱今年刚升上研究所,以逃避进“千越”工作。雨樵因为最有才能,也最倒楣,一念完大学,就被母亲抓进公司准备接位,理由是实际的商场经验比任何博士文凭管用,雨樵不得已只能利用晚上进修,才得以取得硕士学位,雨萱向来服气他。
雨樵,雨中的樵夫,这名字本身便含有“苦干”的意思,便像他本人;雨晨,雨后的清晨,应是一种清朗、开阔的意境,但雨萱眼中的大哥却是忧郁而古怪的,她相信他真的是人人所说的同性恋。
两兄弟经年难得说一句话,雨萱看了心里也十分难过,她猜想二哥是极不谅解大哥的,怨怪他没用,使整个公司的重担和传宗接代的使命落在他的双肩,致使他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能在母亲的掌握下呼吸,甚至包括娶了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雨萱叹了一口气,谁也劝不了母亲改变主意,眼看雨樵与薛妲竹相敬如宾,对彼此都缺乏热情,母亲也不在乎,她需要薛妲竹的父兄提供技术合作,计划有朝一日吞下他们“麟邦科技”,“下一任总裁夫人”是最佳的诱饵──这只是出自于雨萱的猜测,但她相信八九不离十。
现在,显然母亲又有新的行动,竟动到雨晨头上,要他娶金盼盼,这金盼盼是那一家的千金?能让母亲这般着急,怕给卓允笙捷足先登了去。
秦雨樵晨间慢跑回来,雨萱逮住他便问:“二哥,你人面熟,可知有那一家千金叫金盼盼的?”
雨樵想了想。“没有。她是谁?”
“好像是大哥的女朋友,妈似乎很急着要娶她进门。”
雨樵神色凝重的说:“这怎么可能?这不害了人家小姐吗?”
“也许……大哥娶了大太,就会好了。”
“会好才有鬼,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他的声音是冰冷而尖酸的。
“二哥,你不要这样,总是兄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