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靠着她的颈窝,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爱她,就是让她幸福。
可是,他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里?他就像童话里寻找青鸟的少年,寻觅多年后,才知道青鸟其实一直都在他身边。
少年得到了青鸟,可是他呢?
他悄悄地将她翻过身面对着自己,将她的发丝拢到耳后,看见她沉睡的小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
她粉红温润的唇瓣微启,吸引他俯身轻啄了下。
啊!如此甜蜜,几乎令他落泪。
紫霓……隔天清晨,唐妮在关重威温暖的怀抱中醒来。
她转过脸,细细地打量起他。
他的脸不是传统中所谓的英俊,太过粗硬的眉,总是深邃的眸,挺直瘦削的鼻樑,方正的下巴和刚毅的颧骨,分开来看都显得太过坚毅,但这些太过分的五官组合是一起后,却不合理地变成引人遐思的脸孔。
他近在咫尺的脸孔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在国外的这些年,她努力地遗忘过去,一步步地在安斯的庇荫下打造全新的唐妮。
顺利地,她真的几乎完全忘记他的长相、声音,偶尔的梦魇中,他的脸孔愈来愈模糊,终成一片迷雾。
可她却始终忘不了他的味道,那淡淡地,带点缱绻而慵懒的麝香。
纵使她已习惯了安斯总带着草香和微风的轻爽,习惯了被他包围着安眠的感觉;却偶然在错身而过时,被路人的烟草味蓦然震撼了心神。
“为什么我们之间没有发展出性关系?因为我不够吸引你吗?”她躺在安斯的怀抱中,仰望着满天星空,迷惘地低语。
安斯在她头顶轻笑,“你若觉得必要,我可以配合。只是,你真的知道你的要求吗?”
她沉默了,手指玩着他的手,“不,性对我们而言并非绝对。”他们灵魂的呼应,胜过要靠来确定的感情。
不需靠性来繁衍后代,也不需靠性来确定他们的契合。只要深深的拥抱,她就能感觉灵魂那微微震颤的喜悦。
“怎么了?”安斯轻刮她柔润的颊边,对她突然撒娇的举动扬起笑意。
她轻歎一口气,“好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为什么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能感觉如此平静,幸福得几乎令人歎息。”
“因为我们都有残缺,受伤的灵魂会互相吸引而得到慰藉。”他挑起她一绺发丝轻语。
她低笑,扬手打了他一下,“安斯,有时候你真的太过诗意的悲剧化了,在我告诉你,我有多爱你时,你竟然说我们是两个残缺的人凑成一对?”
他低头在她额际轻吻一下,“不,我只是在表明我有多爱你。”
是的,她明白。
她和安斯之间的爱,不像凡俗的爱恋,反而像是两个灵魂的互相呼应。他们像是迷路的孩子,在孤独中寻求彼此的抚慰。
必重威突地蹙眉,眼睫颤动,打了个呵欠清醒了。
“早安。”她说。
“早安。”他回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她起身,拿出她的衣物走进浴室,看见镜中的自己迷惘的眼神,和带着笑意的唇。
餐桌上,她对关重威要求,“可以带我去个地方吗?”
必重威点头,“当然可以,去哪?”
她绽开一朵笑意,微微地迷惘。
米黄色的低矮石墙,在炙热的南台湾,带着西班牙式的慵懒。
木棉树长得高过了屋顶,花圃里有着迎风摇曳的波斯菊。
唐妮在刻着“伊宅”的门外按下门铃。
一个扎着两根长辫子,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来开门。
“请问你们要找谁?”小女孩并不怕生,好奇地瞅着他们。
“妹妹,你妈妈在家吗?”唐妮半弯,直视着她问着。
“在。”小女孩打开门,随即蹦跳的进入屋里,“妈咪,有人找你。”
“来了、来了……是谁呀?”陈净低着头走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拭着。
“一个大姐姐和叔叔。”小女孩笑着扑到陈净怀里。
陈净点点她的鼻子,“撒娇鬼。”抬眸,带笑的脸庞狐疑地打量着来人,看着唐妮那似曾相识的脸孔,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表情变得惊愕。
“你……”
“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她轻声截口道。
“呃……好,请坐。”陈净有些手足无措地指指椅子。“念念,去找爸爸玩,妈咪要和姐姐说话。”她轻拍小女儿的背,要她进房。
“老婆,是谁呀?”伊铮抱着小儿子走出来。
“老公,她……她是……”
唐妮站起身,“你好,我叫唐紫霓。”只见伊铮的脸色由迷惑转为恍悟。
伊铮望着陈净,“她……她是……”
必重威站起身,“伊先生,可以为我介绍这附近的景色吗?我很想去散个步。”他蹲直视着小女孩,“妹妹,要不要和叔叔去散步呀?”他明白唐妮有话要和陈净谈。
小女孩眨了眨圆圆的眼珠子,红润的脸庞绽开笑容,“好,我带你去看我种的向日葵。”说完,她牵起关重威的手,另一手则握住爸爸的,“爸爸,我们去看向日葵。”
伊铮看着陈净对他点点头,“呃……好。”于是他带着一双儿女和关重威走出门。
“你看起来很幸福。”
陈净将落到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笑得羞怯,“嗯,他对我很好。”
“比爸爸对你还好吗?”唐妮忍不住问。
一阵沉默,陈净吐了口气,“是的,伊铮让我体会到被爱的幸福。”
“被爱?”唐妮低下头沉思,“说得好像你并不是那么地爱他似的。”
陈净沉默了。
“如果你不是那么爱他,为什么能抛弃所有跟着他离开?”甚至,也抛弃了她。
陈净缓缓抬眸,“我不奢望你能谅解我。我也曾试着争取饼你,但台湾的法律偏于父权体系,无论我怎么争都争不过你父亲。你要说我自私也好,在爱人的痛苦和被爱的幸福中,我选择了后者。”
唐妮木然的瞅视着这生下她的母亲。
是的,陈净素净的脸庞和简朴的装扮,已不复记忆中高贵的模样,但她的脸上却散发着一种幸福的光芒。
“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过?”她想知道母亲在被爱的幸福中,有没有闪过片刻的茫然;想起她这被遗下的女儿,有没有些许的自责?
陈净的眼神飘忽,若能回到当年,她会选择和伊铮离开吗?
伊铮的笑容突地掠过陈净眼前。想起他在她害喜的时候,骑车饶过整个城镇,只为了买她想吃的醃酸梅,当他千辛万苦地带着酸梅回来时,虽然整个背部都已汗湿,脸上却仍挂着宠爱的笑意……陈净的眼神不由得落在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上。
她的唇边绽开温柔的笑意,“不,我没有后悔。”若时光倒转,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没有后悔……“是吗?”唐妮低语。
她的胸口窜起淡淡的酸楚,是没有得到母亲的道歉而生的挫折感吧?她蹙眉的想,而后却淡淡地笑了。
“愿意请我喝杯柠檬水吗?”她问。
陈净笑着点头,起身到厨房端出两个杯子。
唐妮轻啜了口,笑着说:“我还记得,你总是用蜂蜜调味,不加糖水。”
陈净的心头一动,有个模糊的画面掠过……遥远的某个夏日午后,也有个女孩站在石墙外对她讨了一杯柠檬水……她努力地回想着那女孩的长相。
“妈咪,我们回来了。”念念的声音突地响起。
思考被打断,陈净反射地望向刚进门的丈夫和小孩,莫名的,心里有片刻的空虚……记得那女孩曾对她说了一句话……“我们该走了。”唐妮起身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