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你的清白,他的命更要紧,你就上香柳楼去把自己给卖了吧。”叶夫人眼底毫无怜悯之情,“等你拿自己换了钱,再回头来找我豕夫。”说完,还冷血的用脚尖踩了她巴在轿边的双手。
她痛得手一松,狼狈的跌坐在雪地里。
叶夫人所乘的轿子轻晃往前而去,不一会儿就进了叶宅,大门无情的阖上。
回到大杂院,一进到愁云惨雾的厢房里,多美便急忙上前拉着疲惫沮丧的她。
“兔儿姊姊,叶大夫呢?”
无法对多美说出“叶大夫不会来了”这句话,她知道此时躺在木板床上的多康听得见她们的谈话。而她,不想让年仅六岁的他觉得自己“死定了”。
她走向多康,一旁围着的孩子们立刻让开。家里所有的被子,此刻都覆在多康小小的身躯上。他的脸因为高烧而整个潮红发胀,模样令人看了心碎不舍。
“兔、兔儿姊姊……”多康虚弱的看着她,气若游丝地问:“我……我会……死,是不?”
兔儿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可是她几乎快忍不住。她拚命的摇头,并努力挤出笑容,“不会的,多康不会死,叶大夫马上就到了。”
她想模模他、安抚他,但又惊觉到自己的手十分冰冷而将手抽回。
“兔儿姊姊,”多福怀疑的看着她,“叶大夫真的会来吗?”
“会的、会的。”她连声给了肯定的答案,“他一定会来,就快了。”
多福跟多美以忧心持疑的眼神看着她。较为年长的两人不似其他的孩子那么容易哄骗,一眼就看出来她在说谎。
这时,外头传来杜婆婆的声音,“兔儿、兔儿……”
闻声,她立刻前去应门。
门外,杜婆婆一脸焦急,“怎么样?叶大夫来了吗?”
她悄悄的将老人家拉到房外,低声道:“叶大夫不来。”
“什么?他见死不救?!”杜婆婆义愤填膺。
兔儿无奈一叹,“叶夫人说,我得拿出足够的诊疗费,大夫才愿意替多康医治……”
“那个叶夫人是出了名的势利,一定是她不准叶大夫出诊。”杜婆婆说完,幽幽长叹,“唉!多康这孩子先天体弱,看来捱不过今年冬天了。”
她一听,鼻头不禁发酸,眼泪也扑簌簌的落下。
杜婆婆轻拉着她冰冷的手,低声安慰,“兔儿,你已经尽力了,只怪多康他福薄。”
“不!我还没尽力。”她猛地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我还有方法。”
闻言,杜婆婆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她所说的方法是什么。
“不成呀,兔儿。”她心惊的抓紧兔儿的手,“你千万别那么傻,要是你去了那里,这一辈子就完了。”
眼神澄定,心意坚决,“杜婆婆,比起我的一辈子,多康的性命更宝贵。”说罢,她反手握紧老人家的手,“杜婆婆,请您暂时帮我看照着孩子们,我去去就回来。”
“兔儿……你……你这是何苦?”老人家心疼的摇了摇头。
她认命而凄然的一笑,“我答应过老爹要好好照顾孩子们,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多康就这么死去,他还只是个孩子。”
“可是……”
“杜婆婆,我知道您怜我,但这是兔儿的命。”说罢,她挣开老人家的手,转身毅然的走了出去。
即使天寒地冻,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香柳楼还是人来人往,寻欢客络绎不绝。
从前范老爹总是教导他们人穷志不穷,还要他们挺起胸膛,清清白白的做人,而她也一直铭记在心。
但,太难了。
人穷,有时真的顾不了尊严,不管是到澡堂工作,还是来到这里。
兔儿站在香柳楼的外头,双脚冻得发疼,但她几乎快感觉不到。
因为比起身体的痛苦,此时她的心更痛。从前被说是乞丐女,她满不在乎还理直气壮。可一旦踏进这个门后,她就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然而,她没有犹豫的余地。眼前,多康正等着钱救命,而香柳楼是她最后且唯一的希望。
打定主意,她迈开已经快麻痹的双脚,走进香柳楼——
“咦?范兔儿?”龟爷一眼就看见她,并迎了上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卖掉自己。”呼吸一窒,但她仍道出口。
“以前你怎么都不肯的,为何现在……”龟爷疑惑的打量她。
“多康病了,我需要救命钱。”她脸上无情无绪,眼底却已盈满哀伤。
标爷皱眉,想了一下,然后轻叹一声,“你想清楚了?”
“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自己的尊严比不上多康的一条命来得重要。
“那好吧,我带你去见柳妈妈……”龟爷转身,“跟我来吧。”
励守峰不情不愿的跟着李飞一行人来到了香柳楼。
“几位爷儿里面请。”几个大男人才刚到香柳楼的门前,就有人趋前热情招呼,转身往里面吆喝着,“客人上门喽!”
他才一喊完,几个脸上抹着白亮水粉,唇瓣点着艳红胭脂的姑娘便围了过来。
李飞几个大男人都是未成家的孤家寡人,姑娘们一迎上来,朝他们胳膊一勾,个个笑得开怀。
“公子高姓大名?”一名身着青衣的姑娘捱到励守峰身边,嗲声嗲气的问。
他板着脸轻斥,“别招呼我,我只是来喝酒。”
泵娘一听,不禁噘了噘嘴,一脸懊恼。
李飞将那姑娘一把拉过来,左拥右抱地道:“你们别烦我们家励少爷,他心情可差了。”
“就是心情差,我才想逗他开心呀。”那位遭到励守峰拒绝的姑娘难掩失望。
“翠柳才不是想逗这位少爷呢。”另一名姑娘促狭地说:“她是因为难得看见这么俊的客人,情难自禁的就巴上去了。”
“听你那张嘴……”被嘲笑的翠柳瞪了那姑娘一眼,轻啐了声。
“各位爷儿别光站着。”负责招呼他们的跑堂笑咪咪地说:“来,我帮各位爷安安排张最棒的桌子。”
“跑堂,有厢房吧?”
“有,当然有。”听见他们说要厢房,跑堂脸上更是笑眯了眼,“请各位爷儿跟我来。”
第3章(2)
励守峰和几人跟着跑堂转往厢房,才刚转身,他便觑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震,心想自己应是看错了人。
但再定睛一看,他确定自己没眼花,真的是她——范兔儿。她跟在一名男人身后,沿着大厅的边缘往后面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少爷?”李飞见他不走,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
是啊,真是见鬼了。
她到底来这里做什么?那男人又要带她往哪里去?莫非……
但怎么可能?澡当的管事明明说她刻苦耐劳、洁身自爱,为什么她……
“你们先走。”他交代。
李飞微怔,“怎么了吗?”
“没事,你别管我。”他轻轻拂袖,赶走了李飞,然后循着刚才范兔儿跟那男人走过的路径想一探究竟。
一到了香柳楼的后院,回廊幽径四通八达,教他一时失去了方向。正焦急着,却见刚才那男人迎面而来——
“爷儿,”龟爷疑惑的看着他,“您找路吗?”
“刚才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姑娘呢?”
标爷微怔,“爷儿是指兔儿?”
丙然他没看错人,“她到这儿来做什么?”
标爷蹙眉一笑,“一个姑娘家到这种地方来,还能做什么?”
励守峰猛地攫住他的肩头,“她到底来做什么?”
被情绪激动的他给吓了一跳,龟爷呐呐地道:“兔儿她……她要卖了自己。”
“什……”虽然早料到应是如此,他还是感到震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