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听若罔闻,“下次……是不是就换我了?”想到那情景,不禁颤抖更甚。
就连江平也猛然顿住脚步,他无法抑止思及那情景所引起的恐慌,因为他知道这事若再重演,他仍无法阻止惨事发生,原因是大明朝鬼神之说甚烈,若一个不小心,晨星被诬为鬼妖,不只她会被诛,就连江家项府都难逃死祸。
不,他不能让这事再发生。他得小心不让晨星发现自己的真相,得注意不让她在人前展现神力,若有必要,他甚至得让晨星成为人人敬拜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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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一夜喧嚣未停,无人得以安眠。
从外面吵闹的叫嚷中得知瑶翠馆已化为灰烬,灰烬中,瑞莲也已尸骨无存。
每一有新的进展,忠心的婢女绿云就会不辞辛劳地前来报告,每一个传进的消息只是使晨星的心情更加沉重。
不带一丝表情,她高坐在栏杆上仰头凝望即将西坠的月亮。那带着一丝焦味的微凉冷风徐徐地拂来,竟将她的哀愁慢慢沉淀,逐渐澄清的脑子开始理智地回想过往。
如今的她已经认清一点,她不是寻常人,而且是这里的人们极度痛恶害怕的那种异类。
回想起曾与项家父子的会谈……她终于明白项兴为何会收她为义女。理由再简单不过,因为她根本不是项晨星。
那她是什么?又叫什么?又如何会在这里呢?
梦中那个杜若薇莎真的是她吗?她的父亲真是那名男子——罗德博士?
但梦中那地方为何与这里如此不同,就连衣着打扮也极相异。既然同在一个国家,就不该差这么多呀!
难道,他们不是在同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叫什么名字?”她突兀地问。
“明。为什么问?”他觉得奇怪。
晨星摇头,闭上双眸极力往脑中探寻这明朝的资料,在似熟悉却又遥远的记忆中有着答案。
“建明者,朱元璋,国祚二九四年,亡于满。”她低喃念出。
“你还能预测?”江平惊奇地看着她。
晨星睁开双眸直直地望向他,“你不怕我,为什么?”她猜他已知道她非一般寻常人了。
“你有什么好怕的?”江平反问,“你会伤我、害我吗?”
晨星摇头,笑容难得地又回到她脸上。短短的数句话,竟把她心头涌上的不安全压下了,她甚至感激于他的信任。
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她惟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她的丈夫江平,她无法想象如果他害怕她或想杀她时,她会怎么做。
她或许会失去活下去的意志,就这样任人宰割吧?
但,她何其幸运,竟能得到如此佳婿,可是……她并不是项晨星,那他不就不该是她丈夫?
如果,他知道她不是项晨星会怎么做?
会厌恶她?会离弃她?会不管她吗?
不,她不要。
“晨星,你怎么了?怎么一副想哭的模样?”江平爱怜地抬起她的下巴细瞧。
她决定了,她要当项晨星,就照项兴的计划来做吧!
这样,她就不会失去江平了。
“我没有哭。”她勇敢地眨下哭意,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不能为了瑞莲一直不开心。”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她皱眉,敏锐地察觉到她另有隐瞒,“如果你有心事,你会与我商量吗?”他进一步求证。
“当然。”她却心虚地垂下视线不敢直视他。
丙然有问题。但他能强逼她说出来吗?
这不太好,他不要他们之间有任何不情愿,更不希望失去她的信任。
“少爷,少夫人。”绿云匆匆地跨过院门,朝这边急急奔来,“发生大事了。”她叫。
“什么事?”江平闲适地看着她靠近。
绿云捧着胸口喘息不已,“老……老爷和冯……冯督抚商量决定,要……要在瑶……瑶翠馆原址盖一座龟仙祠镇妖。”
标仙祠?
晨星不禁想起那只被人拜来拜去、抬来抬去的大乌龟,真可怜,被折腾成这样,现在还要被人关在什么龟仙祠。
为什么这里的人会这么做呢?真奇怪。
“哼,商量?”江平却冷咬一声,一拳击在梁柱上。
“怎么了?”晨星不解他的怒气所为何来。
江平眸底精光一闪,“我现是告假,但等我还朝,我绝不让冯京再如此倚势欺我江家。”他低语。
但,问题是——他并不想还朝呀!
※※※
好不容易曙光初露,洒下一片金黄的光辉照亮人世,雀儿也转醒竟相展现歌喉,黎明的报晓者更是不甘示弱地喔——喔——喔!
喧腾了大半夜的江府终于人群散去,闹声稍歇,遗留下满目疮痍的瑶翠馆遗迹,孤寂地散出缕缕青烟,而昔日竞相争妍的美丽花海早已面目全非,就连枝叶残瓣也难寻得完整。
一夕之间,此地变成森冷得触目惊心的死地,惟一存活的生命是正对昔日瑶翠馆大门前的一只巨龟,但却可怜地被固定在木台上动弹不得,那黑灵灵的眼珠中充斥着绝望,控诉着愚蠢的人们剥夺它的自由,还敬拜它为神祗。
这分无奈的愤怒一波波,或多或少地传进晨星哀伤不平的心湖,她虽没察觉这份上诉是从外而来,但心头逐渐加深的冷意在在加剧她的恐惧与愤怒……如今的她与这巨龟的立场有多相似呀!
她不能否认瑞莲拥有力量是一件麻烦,但谁也不能不承认,这分力量若用得好是对大家都有益呀!
就这样断定她为妖怪?就这样杀她了事?
这未免太不分是非,太草菅人命,太昏庸愚蠢。就算真的有妖怪好了,必定也有好妖与歹怪呀!
什么机会都不给瑞莲,就这么残忍地处死她,这世界实在太……无情了。
若以后,有人发现她与瑞莲同属一种……到时,她会被如何对付?
是如瑞莲——惨死?
还是如巨龟——受人钳制却享万人尊崇?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下场。
唉!但愿她真是个普通人啊!
“大嫂。”
晨星意兴阑珊地抬头望去,“萌生呀!”
“大嫂,你不该来这儿的。”江英不赞同地皱眉。
“为什么?”她弯拾起一截燃烧过的炭,纤指稍稍一捏,随风而逝的烟灰显得多么苍寂,“瑞莲已经死了呀!”她的声音空洞。
“我知道。”江英低叹,“其实我也难过,毕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救她?”虽是控诉的词句声调却是沉静地陈述。她……已经太失望了。
“如何救?”他苦笑,“凭我一个文生,如何能敌上百提刀带枪的官兵,如何能挡数万杀气腾腾的百姓。就算拼尽我及爹的气力大吼,也赛不过他们的锣鼓一敲。”就好比螳臂挡车般,微不足道。
“她死得太冤了。”她轻喃,愁绪千转。
“这事……实在很难断定。”他低吟,仍不明白长年相处的表妹,何以突然变成具有法力的妖。
“要是没有我就好了。”她真诚地说道。
江英摇头,“这事与你无关,是瑞莲自己太过执拗……”
“不,不是的,”她哀伤地打断,“是我让她变成……”
“晨星。”江平的沉喝蓦地插进。
晨星转头,看见江平沉着一张脸踏步而来,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是苍白着脸却红肿着双眼的采荷。
“大哥。”江英低唤,双颊升上了些微惭红,即使努力掩饰虚心,却仍逃不过江平敏锐的目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江平不悦地打量他们俩。
“我们是来凭吊瑞莲的。”江英抢先辩白,不想大哥对他起了疑心。
“别假惺惺了,”采荷不屑地靠近,吸了吸鼻子,她言词犀利,“谁都晓得你最爱欺负表姐,哪会这么好心……再说表姐之所以会死,全是这个狐狸精害的。”她将炮火转向晨星,“凭吊?我看是来庆祝眼中钉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