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月兑下手腕上的玉镯子。“这是我十六那年,你爹送我的定情物,是他第一次闯荡江湖,帮人解决了困难,人家答谢他,给了他十两银子,他第一个便想到我,立即到玉行买了这镯子,没想到回程途中却没了盘缠,他饿得头晕眼花,也不敢当掉这镯子。”
刘芷兰又叹口气,双眼因回忆而泛起湿意。“这事我每天都想著,想了心里便甜。”她轻抚玉镯。“可除了这些回忆,与你爹之间也没剩什么了。”
她抬眼看著女儿。“你还小,很多事不是娘现在说你就能体会的,娘现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了,说什么娘都不会让你再步上我的后尘。”
“你别担心我,我一个人……”
“银子。”刘芷兰再次打断女儿的话,顺手月兑下玉镯子。“瞧著我。”
白玉银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她瞧见母亲高举右手,一甩手将镯子往地上砸。
“锵”地一声,玉镯顿时裂成好几段。
“娘你做什么!”她大叫著冲上前。
“别捡。”刘芷兰厉声道。“我说别捡,看著我。”
白玉银震惊地看著母亲,怀疑久病已让她神智不清。
刘芷兰长叹一声,眼角沾了湿气,碎裂的玉镯让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半晌才缓缓说道:“你要明白娘的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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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粉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带著一点焦甜,桂花的香气在他鼻间搔著痒,熟悉的感觉在胸臆间缓缓荡著。
“我爹说到了庄里要吃什么有什么。”
“我只想吃你做的。”
“上回我做了桂花糕,你不是嫌太甜吗?”
“多喝点水就是了。”
“肚子疼怎么办?”
“去茅厕就行了。”
“嘻……干嘛吃得这么辛苦,我做馒头吧,馒头不用加糖。”
儿时的片段让他嘴角拉上了笑,一整锅的馒头硬得像石头,让他啃坏了一颗牙,她生气就把它们全丢了,后来又觉得浪费,捡回来堆了一座小小的馒头山。
癘窣的走动声让他睁开眼,熟悉的摆设顿时纳入眼帘,他一怔,是白豪丰夫妇的房间,转头望向门口,正好瞧见庖厨内忙碌的身影,一会儿推揉面团,一会儿打开蒸笼瞧著里头的东西。
他盯著她的身影,静静地看著她忙碌的模样,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了幻象。
白玉银以袖口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转身想在板凳上休息一会儿,正好对上他的脸。
她欣喜道:“你醒了?”
她穿过厨房走进房内,双手都是面粉。
“我昏多久了?”他哑声问,黑眸盯著她沁著汗水的脸蛋。
“没多久,一天多而已。”她原以为他会昏得更久。
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双手在腰间的布上擦了擦。“想吃点什么吗?我做了馒头、包子跟汤粥。”
“为什么不看我?”
她反射抬起头。“我没有不看你。”
“你哭过?”她的双眼又红又肿。
“让灶火的烟熏的。”她盯著自己沾著面粉的双手。“太久没下厨了。”
他盯著她没说话,两人间有著短暂的沉默,她低垂螓首,感觉到他专注的眼神,不自在地正想起身,他忽然又开口说道:“我觉得好多了,扶我一下好吗?我想起床走走,吃点东西。”
“你别逞强,我把东西端过来吧……”
“我真的没事。”他柔声打断她的话,那天危急之际洪老跟庞项正好赶上,要不他们两人可能已无性命坐在这儿说话。
见他想下床,她伸出手搀扶他。
“庞项留了一些草药给我,说是对你的毒有帮助,我熬了一些,你趁热喝点。”她慢慢地扶著他走进厨房。
他在板凳上一落坐,她立刻走到灶旁,掀开一直在锅里热著的药汤,盛了一碗到他面前。
“很烫的,你慢慢喝。”
见她要走开,他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别忙。”
她低垂著头,盯著手上的面粉。
“怎么了?”
“没有。”她摇头。
“我在这儿让你不自在吗?如果是的话,我能回山庄去——”
“你回去做什么?”她倏地抬起头,眸子起了怒意。“向庄主……不对,我不该再叫他庄主,他是个大恶人,他要杀你——”
“他没要杀我。”他轻声打断她的话。
“你不用为他说话。”她怒目而视。
“我不是为他说话,他要杀的人不是我。”他脸色阴沉起来。“是你。”
第九章
白玉银愣了下。“杀我,为什么?”虽然在破屋时他曾想过要攻击她,但她以为那只是他想抓她来威胁霍凌非。
忽然她灵光一闪。“因为我爹跟他的恩怨?”
霍凌非微讶。“你知道这事?”
她轻点了下头。“娘跟我说过。”
他盯著她半垂的眼眸,粗嗄道:“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提了做什么。”她叹口气。“会有什么不同吗?”
胸口一窒,他缄默不语。
她忽地露出笑,试著缓和气氛。“娘说他们那些个狗屁倒灶的事谁想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也只能让它发臭发烂,没个好处,娘就是在这团烂泥里失了性命的。”原本开朗的声音说到最后转为凝重。
“你……”
“江湖上的事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你打我、我砍你,就算这辈子报不了仇也不要紧,还有徒子徒孙、儿子女儿,全都搅和下去,要不就是争个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再不找个武林秘笈、传说宝藏、失传宝典,刀里来火里去,直到再也拿不动剑为止。”
“你怪我蹚了这浑水,进山庄学武……”
“不是。”她摇首,抬起眸子。“你这浑水是我爹逼你蹚的,他与庄主的恩恩怨怨实在不该拖你下水。”
“这点我们晚点再说,先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他得先忖量她知道了多少,才能决定能对她透露多少事。
她喟叹一声,不想提那些陈年往事,但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我只知道向庄主……不是,是向长德与我爹的师父结下冤仇,可这仇到他老人家过世时都还报不了,所以这责任便落到我爹以及几个师兄弟身上,可惜向长德武功高强,他们始终奈何不了他,几次偷袭也都失败,还赔了几个师兄弟的性命,我爹年纪最小,报仇的任务自是不会落到他头上,几次复仇失败后他们想了一个计画,让爹去投靠向长德,先取得他的信任,之后再伺机而动。”
见她停下话语,他接口道:“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她垂下眼,盯著自己满是面粉的双手。“十几年过去了,我爹还是找不到机会下手,于是就依样画葫芦,把你送到庄里去,找机会报仇雪恨,结果……弄成现在这样子。”
她收了嘴,不再言语,灶上的锅传来翻滚的水声,她欲起身,他却握紧她的手不让她移动。
“锅里有菜,水快烧干了,我得去瞧一下。”
“听声音水还多著,没那么快烧干。”他说道。
她忍不住挑起柳眉。“怎么,你练了光听声音就能炒菜的独门功夫?”
他缓缓勾起笑。“我只是想多握一会儿你的手。”
脸颊烧红,伴著急促的心跳声,白玉银觉得自己像煮沸的水,身子全热了。
“你……到底去哪儿学这些……这些恶心的话。”她尴尬地都要结巴了,明明小时候就拙得像石头,现在却这么滑头。
“恶心吗?”他说话的语调仍是不疾不徐的。“我只是说出心里的念头。”
“你……”她又羞又恼。
他握紧她的手,微笑地转个话题,担心她老羞成怒。“你刚刚说的都没错,但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