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莺莺说你是我的兄长。”她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瞿溟的表情复杂,她读不出他的情绪。
“你觉得不妥吗?”她问。
“属下——”
“这里没有公主,哪来的属下?”她打断他的话。
瞿溟皱紧眉头,听见她忽地笑出声。
“怎么?免了这称呼,倒像对你施酷刑般的难受。”他的表情让她觉得很有趣,与他在一起,她自在多了,也有了说笑的情绪,她继续道:“你就叫我妹子或凤儿吧!我唤你大哥。”
“公主别让属下为难。”他沉声说,要他唤她的闺名,他是如何也开不了口的。
她敛去笑容,知道他的性子严谨,要他逾矩,难如登天。“我不勉强你,可别再唤我公主就是了。”
他颔首,将伤药抹在她的肌肤上,而后轻轻推拿;她倒抽口气,紧咬着牙。
他见她痛苦的神情,心中有种无力感,表情不由得僵硬起来。
“老朽升了炭火,能取取暖。”老汉的声音在布幔后响起。
瞿溟立刻止住推拿的动作。“先去烤火,等会儿再继续。”他凝视着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一颗心也跟着放下。
“烦劳老丈了。”凤翎站起身,她全身发冷,再不烤火,恐怕真要生病了。
瞿溟一弯身,轻而易举地便抱起她。
凤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道:“我能走。”
“属下有照顾公主——”
她不假思索地以指覆上他的唇。“你又忘了。”她提醒道。
当她的纤指碰上他的唇时,他几乎紧张的要绊到自己的脚,若不是他强自镇定下来,这会儿两人可能都要摔跌在地上了。
凤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道:“别再犯了。”她虚弱地叹口气,觉得身子又累又冷。
瞿溟僵硬地点个头,抱着她走进外厅,让她坐在靠近炭火盆的长凳上。
“伤势严重吗?”老汉问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皮肉伤罢了。”凤翎伸出手烘着。
“你们怎么会在大半夜的落了单?而且,外头还下着雨呢!”老汉闲聊式地问着。“咦!怎么不坐呢?”他疑惑地看着瞿溟。
凤翎仰看他一眼,浅笑道:“坐吧!大哥。”
瞿溟的神情仍是很僵硬,勉强点了头,坐在长凳的另一端。
老汉打量着眼前的凤翎,冲口说道:“姑娘看上去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是吗?”她有些好奇他要说些什么。
“怎么说呢?”老汉歪头苦思。“看上去就是不一样。”他总觉这姑娘不寻常,可他也说不上来有何不寻常,反正气质就是与一般人家不同。
“对了,倒不知你们本家姓什么?”老汉询问道。
“姓瞿。”凤翎回答着,脑袋迅速转动。“我与大哥要去京城省亲,没想到半路上遇了贼,将财物全掳了去:”
“唉!这可真糟。”老汉着急地打了岔。“不过,财去人平安,也算是万幸。”
“是啊!多亏了大哥,他拼死也要保我周全。”凤翎偷瞄瞿溟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她,可眉头全皱拢在一块儿,她忽然觉得好笑,继续说道:“我们一路走着,问了好些个人家,这才遇上老丈好心肯收留。”
“这没什么,出门在外,总得帮个忙。”老汉笑着,脸上的皱纹全挤在一块儿。
“好了。”莺莺的声音自厨房传出,没一会儿,便见她端着一锅热汤进来。
“我去拿碗筷。”老汉起身。
“爷爷,您别忙,我来就行了。”就见莺莺又踱回厨房,拿着碗筷出来。
“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只有这些鱼汤。”老汉不好意思的说着。
“您太客气了。”凤翎柔声说。
“来,先喝些暖暖身子。”莺莺为两人各盛上一碗。
凤翎以左手捧着碗,感受到那烫人的温度沁入她冰冷发紫的肌肤。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众人全望向门扉。
“莺莺,是我。”
“阿城哥。”莺莺急忙起身,奔向木门,拉开门闩。“你怎么来了?”
“爹娘要我拿些水果过来。”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身材中等,体格结实,脸形稍长,五官带着老实样。
莺莺接过他手上的篮子,叨念道:“外头下着大雨,干嘛出来送这个,着了凉可怎么办?”
老汉笑道:“这愣小子还能有什么心思?定是来瞧你的。”
“爷爷——”莺莺不依地跺了一下脚,脸蛋涨红。
阿城嘿嘿地笑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要进来喝碗热汤?”莺莺问着,脸蛋红成一片。
“好。”阿城倒是爽快地答应,一进门,就瞧见陌生的人影。
老汉立即解释。“这两位客人错过了宿头,来借宿的。”他转向凤翎与瞿溟说道:“阿城这愣小子是咱的邻居,莺莺的玩伴,过一阵子他们就要成亲了。”
凤翎微笑道:“恭喜。”
阿城笑得憨厚,莺莺则是羞答答地,腮帮子红了一片。
凤翎能感觉她的羞涩与喜悦,这使她想起自己的婚姻、她与索冀礼的相处,以及他们之间横亘的鸿沟……
“公主不舒服吗?”瞿溟压低声音询问,她一直捧着鱼汤,却没喝半口。
凤翎转向他。“没什么。”她低头喝口热汤,忽地又抬起头。“你刚刚喊我什么?”她低语。
“不知你们是哪儿人?”阿城的声音插了进来,在另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莺莺则走进厨房拿碗筷。
瞿溟松了口气,要他改掉“公主”的称呼,根本就是在为难他。
凤翎望向瞿溟,要他回答。
“山东。”他简短地说了一句。
“他们兄妹俩要到京城省亲,却遇上了盗贼,才会沦落成这样。”老汉说道。
“兄妹?”阿城打量着他们。“看起来倒是不大相像。”
凤翎浅笑不语。
莺莺多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兄妹也有不像的。”她加入谈话。
“那倒是。”阿城笑了笑。
众人聊着天,片刻后,凤翎感觉到疲倦不断地朝她袭来,于是道:“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你再多喝碗汤。”老汉说道。
“不了,身子不争气,累了。”凤翎笑说。
“那也是,你们淋了这么久的雨,是该早点歇息了。”老汉点点头。“姑娘就跟莺莺一块儿,你大哥今晚同老朽挤挤便行。”
凤翎颔首,才起身,瞿溟已扶住她,拦腰将她抱在胸前。
她疲累地不再说什么,只是轻靠着他,感觉到他将自己抱进房里,当他把她安置在床沿坐下时,她睁开眼说道:“今晚多亏你了。”若不是他,只怕她早已葬身水底。
“公主可知推你入水的人是谁?”他问。这问题已在他心中搁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适当的时机问。
凤翎有片刻的沉默,似在回想。“我不知道,不过我很好奇,谁会想要置我于死地?”她微牵嘴角,闭上双眸,她是真的累了。“这是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还有,你又叫我公主了。”
瞿溟缄默着,一会儿才涩声道:“这儿没其他人。”
她因他的话而加深笑意。
他注视着她天真宁静的神情,心中有股柔情升起,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她毫无防备的模样,自她嫁了索冀礼后,表情总是凝重、戒备,哀愁与日俱增……
“瞿溟。”她唤了一声,睁开眼睛。“现在他们定是到处在寻我。”
他颔首。
她则拧起眉,沉默下来。
“公主不想回去?”他探问。
她扯出一抹笑,可笑容中却带着几许萧瑟。“若能顺我的意,我……”她停住没再接话,良久才叹口气说道:“若让父皇知道我落水,他定会忧心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