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向扬微挑眉宇,心想,这白面书生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么虚弱,连站都站不好。
“张兄,没事吧?”范万宗询问友人,一脸担忧。
“没事,只是有些晕。”他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
“我还是先送你回去休息的好,你这样子明天怎么当新郎倌?看了不禁教人胆战心惊,若让令堂瞧见,恐怕又要提起退婚一事。”
“荒唐!明日就要成亲了,何故又来提这事。”张宾抖抖袍子,挥去灰尘,就径自往前走去。
“张兄,咱们是读书人,自是不信术士之言,但有些事是不能开玩笑的,你明知道柳姑娘是个不祥之人,曾遭人多次退婚,你何故蹚这淌浑水……”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顾向扬拿起布巾再次抹去脸上的汗水,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
“不晓得那位柳姑娘怎么个不祥法?竟让人退了好几次婚。”易伯突然开口,但双眼紧闭,似仍在假寐。
“若她嫁了那个文弱书生,我看没几日就要守寡了。”顾向扬打开水袋,喝了口水。
易伯笑出声。“这样一来,她就更不祥了。”若有机会,他还真想见见她,不知是不是生得三头六臂?
※※※
“退婚——”
李秀枝尖叫出声,两眼一翻,身子软下,两名婢女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我没事。”她虚弱地申吟一声,而后突然扑向丈夫,涂着蔻丹的手指揪住他的襟袍。“真被退婚了?”
“夫人,妳先坐下吧!”黄众山扶着略显激动的妻子在床榻上坐下。
婢女立刻端上一杯冷品,李秀枝推开杯子,她现在哪有心情喝茶。
“为什么退婚?明天……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她圆润的丰颊上呈现一抹苍白和焦急。
李秀枝年近四十,身穿丝绸,暗红色的衣料搭配浅黄的霞帔,珠玉流苏因她的摇晃而摆动不已,裙襬以百花图点缀,发丝绾成髻,簪子与珠花穿插其间,显得贵气十足。
“我也很生气,可是能怎么办呢?张府坚持要退婚,我也没办法,他们说聘礼全部送给咱们,所有的损失也都由他们赔偿,我这张嘴只差没说破,但还是劝不了,他们就是坚持要退婚,我能怎么办?”黄众山一脸的无奈,他的身材中等,穿著一袭藏青色的袍子,长相斯文,嘴上留着胡子。
“你……”李秀枝气得以手指戳他的胸膛。“你怎么这么没用?”她气愤地直起身子来回踱步。“他们为什么要退婚?”
“张宾跌断了腿。”黄众山挥个手,示意奴婢们退下,这些家务事还是关起门来说比较好。
“跌断了腿?”李秀枝诧异地睁大眼。
“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借口。”她又开始来回踱步。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不过,不管是不是借口,人家要退婚,咱们也没有办法。”黄众山耸了耸肩。
“咱们去官府告他,他们已下聘,表示迎情已经是张家未过门的媳妇,他们怎么可以反悔?”她怒道。
“家丑不可外扬,夫人难不成要弄得城里人尽皆知?”他摇头反对。
“这事还有什么人不知道?咱们前前后后被退了三次婚,在县城里早就众所周知了,这下可好,成亲前一天,新郎倌摔断腿,所以不娶了!这……”她气得扭紧裙襬。“我……我就不相信迎情真的嫁不出去,她的命果真很硬,克父克母也就算了,还连带的克夫……”
“夫人——”黄众山的语气中出现一丝严厉的味道。
“你别凶我,这事又不是我胡说的,是算命的说的。”
“江湖郎中的话妳信他做什么?迷信!”黄众山不以为然地摇头。
“是,你读书人不信这一套,那你倒说给我听听,为什么她出世没多久,你大姊、姊夫就相继死了?如今她长大了,咱们却怎么也没法把她嫁出去?一年内被退了三次婚,每回与人合八字,算命的便说是她命中带煞,克夫克子,人家一听,魂都吓飞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张公子不信邪,硬是要娶迎情,我每天烧香拜佛,就盼着她明天出嫁,却又……却又……”她哭了出声。“我……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嘛!家里留着个煞星,怎么也赶不走﹗”
“夫人,”黄众山叹口气,起身拍了拍妻子的肩。“妳为何一定要赶走迎情?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外甥女,姊姊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我有责任照顾她啊!包何况我从来不觉得她哪里带煞,自从她到咱们家之后,咱们的生意愈来愈好,家里也一切平安。
“当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的,毕竟迎情今年也十七了,可她也还不到人老珠黄的年纪,再说以迎情的姿色,要嫁人还嫌没对象吗?”他对外甥女可是很有信心的。
李秀枝瞪他一眼。“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妳为什么急着要迎情嫁出去?她也没碍着咱们什么,一个人在别院里念书自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她一辈子嫁不出去,我这个做舅舅的也会养她的。”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我的心眼小,容不下她。”李秀枝推开丈夫,一脸怒气。
“若我真容不下她,会让她在这家里待了十七年吗?若我心眼小,又岂会让她好过?虽然我与她不亲,可你扪心自问,我刻薄饼她了吗?虐待她了吗?我甚至拨了一名婢女伺候她,我也从来没要她做过半点事,你……”她掉下泪来。“你休想这样责难我,数落我的不是。”她频频拭泪。
他大叹口气。“冤枉呀!夫人,我哪有责怪妳?我只是不懂妳到底在想什么,想同妳说个明白罢了,前几次迎情遭人退婚时,妳的反应也没这么激烈,为什么这回这样疾言厉色?”
李秀枝瞄了丈夫一眼,吸吸鼻子道:“我还不是为了咱们亮儿。”她推开丈夫,走回床榻坐下。
“亮儿?这和亮儿有何关系?”他大感不解。
“当然有关。”她拿出袖帕,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不管你有多疼爱迎情,我是万万不可能让咱们儿子娶她的。”
黄众山睁大眼。“妳在说什么?亮儿和迎情?”他蓦地笑出声。“夫人,妳……妳想太多了,他们两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冷哼一声。“亮儿今年十八,也到了成亲的岁数,他俩自小一块儿长大——”
“夫人——”黄众山笑着打断她的话。“他们两人的感情是不错,可依我看只是兄妹之情罢了,夫人想太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多想,可上个月我亲耳听到亮儿对迎情提及婚事,这还有假吗?”她坐不住地又起身来回踱步。
“这……”黄众山因她的话而错愕,只能迸出一句,“这怎么可能?”他还是难以相信。
“你是怀疑我在胡说吗?”李秀枝怒道。
“我没这个意思,夫人。”他连忙澄清。“只是……若亮儿真的喜欢迎情,他为什么从没跟咱们提过?而且,对于有人到府里下聘要娶迎情一事,他也从没表示过任何意见,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前三件婚事都是匆匆作罢,而且正巧都碰上亮兄出门经商,待他回来时,婚事都已取消,还有什么好提的。”
黄众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夫人这回又趁亮兄出外经商时替迎情许下张府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