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扶你。”古常顺见她要起身,连忙伸手搀扶。
赵堇菱转向他,讶异于他还在她身边,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我记得你是卖菜的,不是吗?为何会在府里?”赵堇菱在他的扶持下起身,她的身子仍有些不舒服。
迸常顺结巴道:“因为……因为我想见小姐,所以……所以进府打一个月零工,希望能……能再见到小姐。”
她面露诧异之色,随即喟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我不值得你花这些心思。”
“值得的、值得的。”他急急说道,“我……”
“小姐,夫人找你。”阿娥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眼前站定,在见到古常顺时,她立刻发火,“怎么又是你?我警告你,你别老是在小姐身边打转,下次再让我瞧见,定不轻饶。”她挥舞着手中的纸伞。
“别说了。”赵堇菱微微皱一下眉头,往前走去。
阿娥连忙打开伞苞了上去。
迸常顺立在原地,有些依依不舍地目送赵堇菱的身影离去,而此刻他的心却是认识她以来最踏实的一次。他知道她的烦恼忧愁,而且和她说了不少活,她不再是遥不可及、似梦似幻的仙女,他终于能碰触到她,他感觉两人的距离慢慢地在缩短,或许……只是或许,他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仕溪都低声下气地来求你回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赵堇菱才一进门,便听见母亲一大串的话语轰炸过来,她甚至还来不及开口,更多的炮火紧跟在后。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非要闹到仕溪对你彻底死心是不是?你有脸在这个家白吃白住一辈子,我还没脸见人呢!我在这个家已经够没地位了,你还给我捅这娄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不肖女?我不要活了我!”梅鸾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叫喊。她身穿鹅黄短袄和长裙,手是净是玉镯和金饰,颈上挂了条珍珠项链,年约四十,五官美艳,发上插了金色珠花和翠绿簪子。
“你倒是说话啊你,变哑巴了吗?”梅鸾锦骂道。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他再无可能。”她坚决地回答。
“你……”梅鸾锦指着她,“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原想回府月余足够让你脑袋清醒,可你却还是这个样子,你存心要活活把我气死是不是?”她颠踬地后退一步,手捂着胸口。
“二夫人。”一旁的阿娥连忙扶住她,“您别发火,再给小姐一些时间,她会想通的。”
“都一个多月了,我天天苦口婆心地劝她,她还是这个样子,存心要气死我。”梅鸾锦在椅子上坐下。
阿娥连忙奉上茶。
她喝口水又继续道:“你生长在赵府,怎会不明白男人生性风流、三妻四妾乃平常事,更何况仕溪并无纳妾之意,你为何还这样死脑筋?”
“就是因为在这府里长大,所以我发誓绝不步上娘的后尘,我不想和其他女人抢丈夫。”赵堇菱平静地道。
梅鸾锦一拍桌子:“你说什么?什么后尘?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自己的亲娘吗?我是人家的二夫人有这么丢脸吗?”她呼天抢地道,“我不要活了我,我自个儿的女儿竟这么糟蹋我,我梅鸾锦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得受这样的委屈?!嫁到赵家没能生个儿子,在这府里我已经够没地位的了,如今女儿还这样让我蒙羞!你可是大红花轿风风光光嫁出去的,谁晓得还没一年,便落得如此下场,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你到底懂不懂啊?”
赵堇菱不发一语,眉头深锁。这些话她听了无数次,原以为自己已无感觉,但每听一次,还是心如刀割,在母亲心中“面子”永远是最重要的。
梅鸾锦手握锦帕,拭去泪水:“这丈夫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奉父母之命,是你们年轻人所谓的‘自由恋爱’,结果呢?竟还弄到这个地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不懂,人家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你偏偏不是,竟倒着走,让这么一件小事弄成人尽皆知的大事,你是不是中邪了啊你?”她气愤地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连这么点道理也不懂,还亏你父亲让你上大学,结果呢?反而更不懂事!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别再说这些了好吗?”赵堇菱有些烦躁地说。
“不说?怎么?听了刺耳吗?你若是怕人说,就立刻跟仕溪回去!”她大声道。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第一百次重申,她已经快被逼疯了,“我不会和他重修旧好,不会不会!”
“你……”梅鸾锦气得一巴掌甩过去,“你真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一旁的阿娥扑通跪倒在地:“二夫人别生气,别打小姐,小姐她会想通的,她会的。”她求情道。
赵堇菱哀戚地望着母亲:“难道女人一定得依靠男人才能活吗?仕溪他重重地伤了我,将我的自信完全击垮,我不要再一次承受这些,不要再去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哪里不好,要不为什么他会这样伤我?是不是我比不上海棠?是不是因为我不讨婆婆欢心?是不是因为他爱我不够深……我受够了,我不要再想这些,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过日子,难道这样的要求很奢侈吗?”她的泪水滑落眼眶,她转身拭去,深吸口气振作自己。
梅鸾锦摇头叹气:“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仕溪是爱你的,否则他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我让他见你,他只是一时昏了头,你何苦这样钻牛角尖?他都保证不再犯了,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弥补吧!女人最大的幸福还是有个依靠的对象,后半辈子也就不愁吃穿了。你要想想,你已经嫁过人,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不回到丈夫身边的话,这下半辈子要靠谁?根本不会再有男人看上你,你懂不懂啊!”
赵堇菱的脑海中浮现古常顺的脸孔,他似乎是惟一不在乎她离过婚的人。她叹口气,不再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过去?明天傍晚仕溪来的时候,你就和他回去,知道吗?”她拍拍女儿的手。
赵堇菱仍是沉默,她知道母亲永远不会了解她的想法,而她已经不想再争辩了。她只想离开这个囚笼,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她在心里叹气,她到底该怎么离开这里呢?就算真让她到了外头,她又该以何为生?
而这两个问题,她至今……仍无答案。
第四章
阿满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衣服缝补。她发现服侍二少爷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难熬,反而轻松许多,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倒倒茶、补补衣裳,照顾赵承阳的起居就行了,晚上甚至还睡在这儿,不过,当然是他睡在内室的床铺上,她睡在外头的床榻上。第一天晚上,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企图,整个晚上都戒慎恐惧,不敢掉以轻心;他则骂她无聊、丑八怪,说他宁可抱着猪睡也不可能找她。
乍听之下,她当然是很生气,不过,反过来想倒是安心多了,他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最好,套一句银杏姐的话,“不多嘴、装聋作哑”是做奴婢的最高指导原则,她想想也很有道理,她就是性子太急,说话又不经大脑,全凭冲动才会惹得老夫人和少爷不高兴。
据她的观察,只要她惟命是从,就不会惹麻烦。这几天她随二少爷去向老夫人请安时,开口闭口都自称奴婢,而且不逞口舌之快,果然相安无事,她可是抓到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