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紫和阿烈不曾看见这么激动的池悠霓,两人愣在原地。
“小姐……”至此,阿烈知道事情已成定局。
她知道她的小姐有多爱她母亲、多么维护她的母亲;从小到大,小姐不敢忤逆她母亲半句话,老板简直是小姐的克星;就算老板期许小姐像个大家闺秀,常常拿外表气质天生就像千金小姐的紫小姐跟小姐比,经常将小姐比得遍体鳞伤,小姐总能以乐观的心性坚强熬过来。
因为小姐深爱她母亲,也将紫小姐当亲妹妹疼爱着。
她看重亲情,不愿与家人计较。
小姐敬畏老板,只要老板眉毛一皱,她就吓得发抖。哪有强弱这么分明的母女关系呀?紫小姐就不同了,她外柔内刚,关于自己的事情她大都有自己的想法,不管老板眉毛怎么皱,紫小姐一旦心意已决,就不会随便改变。她也察觉出来,老板对紫小姐的感情很矛盾,有时候似乎非常欣赏她,有时候对她又恨之入骨。
老板对两位小姐的差别待遇,一度让她怀疑小姐其实不是她亲生女儿,紫小姐才是。要不是她们两个相差两岁,她真的严重怀疑老板跟丁太太抱错孩子了。
“我会保护小姐!”阿烈对今生唯一的主人慷慨激昂地发誓,“我答应丁先生,这辈子绝不离开小姐一步。我阿烈会信守承诺的!”
言犹在耳。隔天,在池家任职长达二十四年的某保镳就被解除职务。
阿烈被开除了。
第七章
“因为这样。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我干嘛要知道?”
在姬家二楼起居室焦虑踱步,听见堂弟突然开口,中年男子冷不防愣住。
饼去半个小时,他说的十句话里头至少有三句是“你知道吗?”他这个家族排行最小的堂弟,全程保持缄默,好像他这个大堂哥根本没来过,只顾着喂食桌上那三只任何人都可以一掌拍死的小鸟!不对,他堂弟刚有回了一句话——
“把老花眼镜戴起来,看久一点,你就会明白牠们其实是猫头鹰。”
然后这小子就溜了一串鬼才听得懂的阿拉伯话,说是学名。OVER!
目无尊长的臭小子!真当自己是太子爷啦,他这个姬家长孙还没死呢!
“莲冬啊,你别看咱们家里事业多,我好像什么都应该懂,其实不然,隔行如隔山。拿你四堂哥和六堂哥来说吧,同样做餐饮连锁,他们的KNOW——HOW完全不同,这是价格策略与市场区隔不同所致,也是经营理念不同造成的落差。”
“他们的事业他们搞得懂就好,我没兴趣了解。”
他没兴趣了解?这真的是狂妄到令人咬牙切齿的一句话。
莲冬何必了解?为了让他日后顺利接班,老人家帮他吸收了一群智囊,日后他们自会帮他这个头头分忧解劳、排除万难。因为爷爷毫无理性的放纵与宠爱,没人敢管莲冬,造成他骄纵难驯的死个性。
这小子,早晚被爷爷宠成扶不起的阿斗……
看着无聊之下逗起鸟来的姬莲冬,大堂哥立刻火速修正他心中的想法——
这小子,已经被他爷爷宠成姬家的阿斗了!
除了孔明,这个时代没有人肯为一个笨蛋作牛作马一辈子,愚忠是旧时代、封建思维下的产物。现在是信息爆炸的科技时代,人类的思维正在全面起飞,老板本身缺乏领导才能,光靠钱是留不住人才的。
时代已经不同了。真的不一样了……
思及近日来,自己正是吃了时势所趋的闷亏,大堂哥自负高傲的表情不禁黯淡了一些。他现在只庆幸他的莲冬堂弟,跟他父亲一样有着阿斗不问世事的出世特质,父子俩对姬家遍及全球的事业体没有野心。没有企图心就不会勾心斗角,不会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和人脉而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他喜欢带着妻小到二叔家走动,陪二叔二婶聊聊天。二叔家里,是姬象中唯一没有铜臭的地方,在这里他总是轻松自在,不必担心人心难测。
商场上,连自己的亲手足都不能信任了,何况外人。
他这阵子不就是被自己的亲弟弟连累了吗?想起他有本事闯祸、没能耐蹲下来擦的混蛋弟弟,大堂哥的膝盖到现在还会气得打颤。到嘴的鸭子眼睁睁看牠飞走不打紧,那混蛋居然还被牠拉了一脸屎尿!害他这个大哥必须负有连带责任,涎着一张老脸,跑来对阿斗“执壶卖笑”!
笑容益发地和蔼可亲,大堂哥倾起身躯,把滚动着晶莹小气泡的香槟注入姬莲冬面前的香槟杯。不过说了半天……倒香槟的动作不疾不徐,大堂哥掀高一眼,暗中观察让人伺候习惯了、一点都不觉得客人帮主人服务有何不妥的姬莲冬,不晓得他是真的听不懂他这个堂哥的来意,还是在装傻?
经商二十余载,自认为阅人无数,大堂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从姬莲冬一派娇贵的俊美脸孔,评估到他斜躺着喂鸟的败家子姿态。看来看去,除了骄纵、被宠坏、听到有点想睡觉之外,在姬莲冬身上,大堂哥再也看不见其它讯息。
看来他根本没听懂,只好再加把劲了……阿斗,唉……
“年轻人哪,你知道吗?你在英国读书这几年,恰好是台湾产业环境变化最剧烈的时期。整个过程你没有亲自参与,无法深刻体验竞争可以把人性激化到什么样丑陋的程度。这几年,航运界有一批投机取巧的年轻人加入,我刚才提到的,近来扯了咱们家不少后腿那个年轻人,他也是其中一员。”
“你不是说最近有人在扯你后腿?”有陌生面孔在场,三只鸟严重缺乏安全感,不敢闭上眼睛睡觉,姬莲冬于是伸出两根手指头试着帮牠们把眼睛合上,一面说道:“人家扯的是你的后腿,跟其它人没关系吧?”
大堂哥被姬莲冬的话堵得愕然无语,心情突然复杂起来。
他既希望对面的堂弟,不要一直对他这个客人视若无睹,在他说话的时候偶尔给点反应;可是一旦他堂弟真给反应了,他却又矛盾地希望堂弟继续当个无声的听众,在他离开这里之前都不要开口说话。
有求于人,也只能忍一忍了。大堂哥圆融笑道:“我说的这些小伙子,一个比一个更擅长美化财务账面,花招百出,稍微一个不留神就落入他们的圈套。李爷爷你记得吧?他常来我们家陪爷爷玩棋,像他这么厉害的商场老手,去年也栽在同一家人手中。还好咱们家人多,出了事儿,彼此照应一下也就过了,团结力量大嘛。”
不想太着于形迹,大堂哥话锋一转,老成地低笑两声:“今年难得大家都回台湾了,老人家心情也好。你四堂哥娶老婆之后,家里好久没热闹热闹了,所以下个月,他老人家寿诞当天,我们将会邀请一些老朋友到家中聚聚。你可别像去年,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自个儿跑到不知名的荒山鬼混去。”
大堂哥的意思是说,他们今年要把老头子的寿宴当成国家庆典办喽?
“我们回台湾是避难吧。”三只猫头鹰坚持睡觉中不进食,也拒绝闭上双眼,姬莲冬感到无趣了。他拿起湿毛巾缓缓擦掉掌心上的玉米粒,边抱怨道:“无缘无故的,干嘛搞得像冲喜,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
想起家里近来大敌当前,姬家子孙天天生活在恐惧中,大堂哥差点命人拿胶带封住姬莲冬百无禁忌的嘴巴。还好!他及时想起他父亲前几天透露的事情,闹得姬家人鸡犬不宁的那个人,公开点名要对付老头子最重视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