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吸引过往路人的目光,也一举揪住雅各的心。
“这些照片真可爱,好孩子。你说小女孩小时候是不是很可爱?”
拇指着迷地摩挲可爱的小脸蛋,雅各轻哼一声没答腔,点开另一页,一边洗耳恭听似乎不打算出去的老姆妈对他耳提面命。姆妈不愧为英国首屈一指的地下情报人员,应他所托在一个礼拜内就将小姐的底细查了个钜细靡遗,甚至连小姐本身不晓得的双亲资料、经历、亡故因由,老姆妈也为他破例一并附上。
他和他的小姐开始同居那一年,姆妈曾经提议要帮他调查她的过去。
他以她以前的生活跟他没有任何交集为由,谢绝老妈子的好意。因为他的小姐以前是国际十大通缉要犯之首或是日本皇室尊贵的小鲍主,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他没兴趣知道,他要的是现在这个她,这辈子也不准备放她走了,模透她的底细对他并无丝毫意义。
“好孩子,我们都知道小女孩心中有个人。”老姆妈把牌室的门关上,忍不住想帮她关心的好孩子心理建设一番。“她是承受不了那孩子突然去世的打击,那年才避来英国,这几年她好象渐渐压抑不住心里的痛苦,心情变化才会这么剧烈。”
姆妈不晓得她该为小女孩觉醒前的阵痛开心,还是担忧。“她很爱那男孩子——”
叩!雅各压下脸点燃一支烟,食指使劲敲一下键盘,屏幕上的资料换页。
“你别怪老姆妈没职业道德,偷看你委托的资料。我也关心小女孩呀。”
“我没怪你。”眼睛从右上角笑容又娇又甜的女孩,移到左上角满脸书卷气的俊秀男孩。对枕边人成长过程的兴趣大于一切,雅各不想费事关切情敌的部份,随口问姆妈:“他怎么死的?生病?”嫌恶扫一眼弱不禁风的校园病王子。
“没病没痛,莫名一觉不醒。听说他过世前一晚还陪小女孩练舞到很晚,就这支舞。”姆妈指了指身上披挂一堆金属饰物的艳。从服装看来,她饰演的角色是不受爱情拘束的卡门。“小女孩在这个男孩出殡那天整个人崩溃,是老布飞去台湾把她接来英国照顾。刚开始的前半年她像行尸走肉,后来为了激发她丧失的生存斗志,爵士才在夫人建议下把小女孩送到你那里受训,之后的事不必我多说。你懂老姆妈的意思吗?好孩子,小女孩迟迟不肯面对这件事,意味她心里这个结很难解。”
“找到问题,总有办法解决的。”
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不晓得是在安抚谁的心,老姆妈心中隐忧更深了。
因为她担心的事成真,小女孩靠意志力强撑出来的笑容垮了。
正对窗户的老妈子看见巷口出现三条人影,是白瑞带着他八岁的妹妹和艳停在那里说话。小女孩眉目之间带着太过轻淡的微笑,不若前几年活力充沛得令她心惊。她把跟随那个男孩死去的部份冰封起来,不断催眠自己没有那段悲痛的过往,心中的创伤从不止血,即使努力假装伤痕不存在,伤口还是时常隐隐作痛。可能连小女孩自己也没察觉,她坚韧的生命力正在逐渐凋零中。
她心中的泪水,没有哭出来。
她人还困在十七岁那年的恶梦里面,走不出来。
“好孩子,小女孩今年几岁了?”在她身上她又看见行尸走肉的感觉,真糟糕。
“二十四岁。”雅各抬眸,顺着姆妈忧心忡忡的眼神,转头朝窗外看去。
窗外,艳低头注视半蹲在地帮妹妹绑鞋带的白瑞,脸上有着雅各从未看过的依恋与温柔神色,她唇畔凝笑,入迷地看着为了什么争执不下的两兄妹。雅各正要把眼神拉回室内,他忽然看见艳朝白瑞伸出手,手掌在他向哭起来的妹妹拼命赔不是的灰金色头颅之上迟疑地停顿一下,她脸上的依恋更浓,动作轻柔地把遮住白瑞眼睛的刘海挑往他耳后,并帮他把灰金色卷发仔细地以指梳顺。
“我老早发现了,小女孩深爱的那个男孩,有几分神似白瑞。”姆妈对脸色很难看的雅各补充说明:“那男孩跟白瑞一样也是个相当宠溺妹妹的哥哥。好孩子,看这情形小女孩快撑不下去了,你要想办法把问题解决,不然我怕我们会失——”
“没这回事。”雅各毅然打断姆妈的杞人忧天,隐怒的眼瞳蓦然转回计算机萤幕。
有他在,她别想放弃在英国的这一切。
她别想丢弃与他的一切。
应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天,街上却寒意袭人,气象局预测伦敦今晚可能会下雪。
抬头期盼春雪也许忽然降临,即使零零星星、残缺不全,她也不介意了。
一股经年累月盘据心坎的恶寒猛不防由艳心头的裂缝窜出来,她再也无力将之
冰封,只好任由心中的寒意不断扩大。她怎么了?为什么今年觉得人特别累?
她是怎么了?
堡作四年,她已然驾轻就熟,这一行没有她想象中难以适应,何况待遇高得惊人。接下一件Case的酬劳足以抵过寻常上班族一整年的薪水,她住的地方是伦敦最高级的地段,邻近绿园,是那年爵士夫人作主强迫她搬去养伤的雅致老公寓,她有一个同居多年的男人。她什么都不缺,样样有,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人生如此完满,她是怎么了?
她的心是怎么了?为什么感觉这么累?
她在找寻什么吗?她是不是曾经丢失一样心爱的东西却找不回来?
莫名打了个寒颤,艳将白色羽绒外套的领子竖起来保暖。在外套衣领拢住她雪白面颊的那一刻,她不让别人窥见、不允许自己回想的悲痛心事全部涌上,击得她无力招架。她含泪闭上眼,小脸浮现小女生似的爱娇样,将面颊贴在外套领口的布料轻柔磨蹭、无限依偎,泪湿长睫中,艳听见不远处猝然吼来一声厉喝:
“你站住!”
哀痛欲绝的表情丕整,微湿长睫掀开时艳已回复一脸淡漠神色。
特地在巷口围堵她,爱雅见艳甩都不甩她一眼绕路而行,不禁气鼓双腮。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站住!”
“你凭什么叫我站住?我叫你把嘴巴缝起来,你缝不缝?”脚步没停下,艳将跑到她面前不让她走的凶悍女人推开。“不要以为每个不属于你们这个阶层的女人全是薇妮,任凭你欺负着玩。你要在我面前跳几场艳舞、要和几个男人表演活,还是要再以自杀手段威吓人,这些全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不是我怕了你,我们的交情没有好到你可以对我大小声,少对我大呼小叫。”
“你这假清纯的贱女人!你还不是只会勾引男人!臭婊子!”
艳美眸遽冷,停步等着冲到她面前挡路却惊白脸色的爱雅。“你再说一次。”
曾经吃过几次艳的排头,也目睹无数次她修理滋事酒客的狠劲,剽悍粗蛮得根本不像女人!爱雅不吃眼前亏,可也拉不下脸,气愤地吼出她心中的恐惧:
“雅各哥和大猫哥都是我的!你抢不走他们的!”他们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练了新舞步,大猫哥他们星期一明明答应要去捧她场子,结果却爽约了。
大猫哥只说他临时有急事走不开,她知道他是和这女人出国去了。
这女人一个人霸占了雅各哥还不满足,她好可恶!她不知道大猫哥他们不当阿兵哥后现在做什么,可是以前不论他和雅各哥工作多忙,他们都会抽空帮她看看新舞步吸不吸引人。一定是这女人不准他们再和她在一起的,她和薇妮都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她们这种人一定都瞧不起她的职业,一定都觉得她很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