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可要瞧仔细,最好再想想这个愚忠的男人陪你嫁过去,成何体统。”宫色祺大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说莞儿,你可有想过你的看门狗也该娶亲了。”
欲拉冉沃堂的小手僵在半空,宫莞娇容惨白,手不知落向何方。她从来没想过这个……沃堂娶妻,她嫁人……两人分离,从没想过……
她几乎是逃避的撇开眸子,这一刻无法平心静气直视那双疏离的深瞳。
“与其让外姓糟蹋,不如留在宫家任我差遣。狗杂种从小当惯我的受气包,我不会亏待他,你安心嫁人……”
“不要再说了!”她痛苦地捂住耳朵,企图掩去那恼人至极的声音。
冉沃堂面色严峻的一瞥宫色祺,眉端桃起。“小姐的归处便是属下的归处,无所谓糟蹋。多谢主爷费心,属下心领了。”
爆色祺得意的笑容扭曲在嘴畔。好,很好,狗杂种又不费吹灰之力惹火他了。
他不信天底下有他宫色祺动不了的人,冉沃堂迟早匍匐在地上,任他像狗般使唤。他会让冉沃堂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不计代价……
“喝!”
恍惚间听见狂笑声远去,宫莞也听见忠心护卫的话,正因如此,心才会乱得一塌胡涂。披嫁衣……攸关一生的大事,莫怪冷静的色裳反常了,无法冷静了……
“沃堂,我好累。”身心俱疲。她苍寂地望著湖水,怔怔低语。
冉沃堂弯身,腾空抱起主子,一手持伞,步履稳健地挑著僻静小路走,以免早起的下人撞见。
爆莞白净的小脸绯红一片,郁闷的胸臆胀满了不知名的疼痛。沃堂已好些年不曾这般抱过她……
犹豫片刻,明知不合礼教,她仍是决定放纵自己,依恋进冉沃堂温暖的胸怀,让他坚毅的体息安定她惶然的心。
两相无语走了一段路,冉沃堂突然淡淡开口。“属下曾向老爷承诺,要保护小姐一辈子。”顿了下,他浑厚的嗓子低沆有力地接续道“属下曾说,只愿追随在小姐身侧,请小姐宽心。”
爆莞悸动的心头滚滚发烫,既心痛又惆怅。
她是一个没用的小姐,怎配拥有如此忠心又出色的护卫……
第四章
绢值贵甚黄金,掌握了丝绸,等於掌握了天下。
有了定州丝、锡州蚕、扬州绣、东北皮裘,只要再把崎山桑林拿下,丝路将飘满色泽艳丽的宫家大旗。
太顺利了,诸事顺心得令人厌烦……
“阿皓,你越来越像生意人了。”宫色祺讥讽入门那位体形肥胖的男子。“狎妓、冶游很炀身,宫家还有用得著你的地方,你可别太快下去找你大哥。”
“路上耽搁了下,让二哥久候了。”宫皓尴尬的乾笑数声,拖著笨重步伐,一坐下。
“崎山的事办得如何?”放下刻了一半的黑玉鬼工球,宫色祺挥手让仆人退下。
爆皓急喘著气,“以一匹织金绫换一株树的条件,终於说动齐王,可是……”
“李家也在觊觎这座宝山?”
崎山以上等桑叶闻名全国,其质较宫家自诩为上品的沁山桑精良许多。以崎山桑叶喂养出来的蚕丝,色泽之丰润、纯净举世罕见,近年又因崎山上发现珍奇药草而有了治病延寿之说,以讹传讹,结果竟成为皇亲们竞相争购的珍品。
崎山桑因贵胄青睐,价值一翻数倍,稀世而抢手,连宫内的绫锦和文绣两院也打起主意。
竞争对手如此多,家世皆不容小觑,一一击败是多么教人兴奋的事呀。嗟,什么崎山桑不桑的,在他宫色祺眼中,神话容易创造,钱财亦是。竞争的过程,较之结果吸引人太多。
“这阵子李家和齐王往来密切。”宫皓端起荼盏,急呷了数口。
“李家打算怎么做?”多贪婪的人性,他喜欢。
“李家手笔灰大,提出一匹织金缂丝换一株树的条件,动摇了齐王。”宫皓四下环视故居。移居温暖的扬州太久,几乎忘了云阳的灰暗,忘了这座死气沉沆的宅院有多让人不舒服了。
“就要结成亲家了,自家人有事好商量。对了,找你回来便是这事,婚事交给你张罗。”他可不愿浪费心力在乏味的活儿上。
“是色裳吗?”宫皓诧异。
为利益联姻在豪门世家本是见怪不怪,宫家子女个个皆如此。令他不安的是李家虽为富庶天下的商贾,却是杀人越货的枭雄出身,铲除异己的手段毒辣。色棋在外奔波多年,不可能不知。
“明天纳采,重九那日李家会来迎娶色裳。”宫色祺吹开球上的玉屑,讥讽地笑了笑。“除了暖床外,这些女流之辈只值这么多了。”
“这么快,色裳知道吗?”秋末出阁可会冷死人的,从云阳至李家快则十来天,迎亲队伍人众,至少要走上二十天。李家偏北,气候比云阳恶劣哪。
爆色祺匪夷所思地瞧著弟弟,活似他的话十分愚蠢、可笑。“阿皓,你爹当胡涂了,这个家几时轮到女人拿主意?”
爆皓识趣低首,乖乖饮他的茶。
一般商贾对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唾血门第,多是能避则避,情愿损失生意也不愿联姻,色祺却好为人所不敢为,因此苦惨了宫家女人。色裳到底是他的嫡亲妹妹,他怎么忍心推羊入虎穴?
看多闺怨,实在不愿两个妹妹又嫁得不幸福,可惜人微言轻,他无能左右色祺。这辈子除了色祺自己,恐怕没人能动摇他的意念。
“不必通报了,闪开!”
门外起了小骚动,宫皓纳闷地探头。
“二哥,我还没向大娘请安。”见宫色裳来意不善地推开侍从,宫皓决定先避避。他这个妹妹与色祺如出一辙,皆性烈且高傲得听不进任何话。
“你的胆子快耍比莞儿小了,”宫色祺专注地描绘阎王脸廓。“滚吧,晚膳再继续。”
“色裳,别来无恙?”宫皓对入门的妹妹拱手问安。
“废言!”宫色裳绷著脸,懒得一瞥多时不见的兄长。
爆皓好脾气的让出书房,笑笑离去。
“你越来越粗蛮无礼,别忘了这儿是谁的地方,没规矩。女孩子家就要出阁,性子最好收敛、收敛。”宫色祺盘腿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瘦弱的身躯与清秀的脸庞,都让他像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不似二十七岁的成熟男子。
“我不嫁人。”
“我可有听错?”宫色祺大皱其眉。
“我不嫁人。”
凶恶的眼残暴一眯,他不由分说,隔空赏了乖戾的妹妹两巴掌。
“要我嫁,除非宫莞先嫁。”宫色裳恼怒地抚著颊不改其口。见他眼睛危险眯细,
她抽紧下巴,语气死冷地挑??道:“你最好一掌打死我,省得烦心。”
爆色祺加重力道又赏了她两耳光,将倔强的她甩仆进椅子里。“回房去打点嫁妆,少在这儿烦我!”
“为什么不让没用的宫莞先出合,我是你的亲妹妹呀!”颊上的肿烫烧灼进心里,宫色裳失了冷静。
“你怎么老爱与莞儿计较,亲不亲有啥分别,一样是老头的女儿。你先嫁是因为你先生,要怪便去怪娘。”宫色祺烦透了。
“才不,即使宫莞长於我,你也不敢让她嫁人,只要冉沃堂还跟在宫莞身边,你便不敢。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何以连夜赶回来,不是为了我的亲事,是宫莞的亲事让你惊觉到冉沃堂可能替他人效命,这件事惹烦了你。”宫色裳恶意地笑著。“你留不住冉沃堂的,宫莞迟早会离开宫家,他会随他的小姐走,你终究嬴不了也得不道这位『好帮手』!”
可能连他也没发现,他只要一心烦便会闷头刻鬼工球。赢不了冉沃堂,杀了他便是,天下何其大,不愁没人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