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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着说再见 第2页

作者:唐瑄

唉!不想让老伴忆及伤心往事,她还是忆起了。

“老伴,别想太多。”老爷爷安慰着,尽可能阻止她胡思乱想。

女人家的神经纤细得几乎可以称之敏感,她们老是依凭什么直觉、第六感行事,尤其他这个可爱的老伴更是个中翘楚,擅长制造忧患意识,非搅得全家人如临大敌不可。

“哪有太多,全怪你顺她的意思让她回台湾就读。这里的重大刑案一件件接连着发生,治安这么差,稍有名望的人都移民了,你偏偏不肯依我的意思强迫楚楚回美国定居。”老女乃女乃悲切地指控着,说到伤心处难免声泪俱下,“阿长……阿长就留这个心肝宝贝给我,她要是有个万一,我也……我也活不下去了。”

老伴哭成泪人儿,老爷爷心疼,赶紧掏出手帕轻拭她泉涌不止的泪水,以免她事后责怪他不够体贴,又吟起“白头吟”,来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和“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硬将“负心汉”这顶大帽子往他头上扣。

“老伴,别流太多眼泪啊,楚楚回来知道了,可会说我这个做爷爷的欺负她的好女乃女乃呢!”老爷爷柔声打趣。老伴梨花带雨的娇态,与五十几年前初见她时一个样,犹带有少女的羞涩,煞是好看!

“不管,我的心肝宝贝不见了,你却挡着信不让我瞧,分明是楚楚有什么难言的心事,悒郁不得其解,又没父母替她分忧解惑,才会一走了之。”老女乃女乃抽抽搭搭,哭得极为伤心。

说到底,老伴就是要看信。

“好好好,别哭了,让你看信总行了吧。”老爷爷不忍老伴淌太多泪水,投降的把信拿出来,“喏,看信归看信,你可得答应我,眼泪可不能看着看着又流出来哦。”丧子是人间至痛啊!这种刻骨铭心的悲恸,恐怕连踏上黄泉也不会止歇。

一听到有信可看,老女乃女乃的泪水神奇的说停就停。眨眨泪眼夺过信,她专心读着,细细看过一遍之后,心情大好,总算破涕为笑。

“这丫头的嘴巴真甜,说什么我们教养得好。”拎起斜系在襟边的绣花手绢,老女乃女乃感动的拭去泪水。“联考压力真有这么大吗?我看她成天笑嘻嘻的,怎么也看不出来有烦恼啊!”

面对楼梯口的温爷爷但笑不语,眼珠子只意会地朝楼梯处兜了圈,温女乃女乃果然跟着偏过头。

“好奇怪……”温韩盯着成绩单,脸色古怪的步下楼。

“什么事奇怪?”老女乃女乃好奇的问。老爷爷则优闲地晃动摇椅,抽起烟斗,彷佛一点也不意外。

“楚楚姊的成绩好差啊!”怎么可能?楚楚姊的功课再怎么不济,也不至於掉出全校排名叁十名以外,怎么……怎么联考成绩如此之差?

“几分?”温老爷问道。看也不看,直接将孙子恭敬递上的成绩单传给老伴。

“楚楚姊只考了一百二十叁分,连低标都达不到。”这事依稀透露着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出岔了呢?温韩还在想。

“老头,你相信吗?她的英文和数学竟然抱了鸭蛋回来。”温女乃女乃气呼呼地挥着手中的成绩单,“在美国待了六年的人,英文竟然拿零分?”

对呀!就是这里不对劲。抚颊陷入沉思的温韩,经女乃女乃一喳呼,突然顿悟。楚楚姊好歹在美国待了六年,英文再怎么考也不至於零分才对,她也应付得太明显了。

“老头,在这节骨眼上你倒有闲情看笑话啊!”老伴悠哉的神态惹火老女乃女乃,她不悦地丢下起不了作用的扇子,静心一想,终於明白老伴默然不话的原因。“楚楚是故意的!为什么?”费人疑猜啊!这丫头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啊!为什么楚楚姊要这么做?”温韩轻声漫应,一坐进专用的黑色大理石工作桌,就迫不及待地修剪起散置桌面的百合花枝来。

扭头见他小心翼翼将修好的花一枝枝取好角度插进泡棉里,温女乃女乃脸色绽青,忍不住想瞪他。这小子插起花来竟可笑的比她还有板有眼。

“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堂兄弟太没用,没办法分摊阿秦的重搪,那丫头自知一上大学就有进公司帮忙的义务,才会弄砸今年的考试,延宕进入公司的时间。”老女乃女乃迁怒道。

说什么辗转难眠、心情惶然,苦水一吐就是一大缸,谁不知道楚楚这丫头和她几个软弱的堂兄弟们一样,看待课业简直是如出一辙的不在乎,成续好坏怎可能影响到她。

温韩闻言,白净的脸庞浮起愧色,深觉良心过意不去。

拿起一把娇贵的素心兰,他转望两老柔声劝道:“女乃女乃,楚楚姊既然不喜欢进公司帮忙,您就放她一马,随她去吧。”

唉!真不晓得他能说什么……温爷爷莫可奈何的摇摇头,孙儿的秀气实在让他无话可说。

急性子的老女乃女乃看不过去,开口便训道:“告诉你多少次,说话别老是轻声细语,活像生错性别似的,别忘了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孩子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的,真不像话。

“我……我习惯小声说话嘛!而且……音量太大声吵得人头发疼,对喉咙也不好。”温韩无辜地讷讷低语。

我佛慈悲,听听这孩子说那是什么话!老女乃女乃的泪水差点因羞愤而夺眶流出。

“听说观音大士是中性人,你看这孩子像不像?”久未出声的温爷爷有感而发,?重的欷吁。

“可不是,右手就差一只净瓶了。”温女乃女乃心有戚戚焉,心中直叹奈何。

“女乃女乃别笑我了。”飞红拂上双颊,温韩羞赧的将花束移到玉容前半遮着。

“唉……”两老沉重的同叹一声。

五官漂亮,皮肤白晰,阿韩无疑是个美男子,只要他的个性能阳刚一些,不要成天与花草为伍,便没什么好挑剔的。坏就坏在这美中不足的地方未必见容於世人,阿韩偏又不以为忤,拈花惹草玩得颇有心得似的,居然还开起花坊来。

奔且不论他这种异常行迳是否会危及温家在社会上的名声地位,区区一介高中二生放下读书的天职,成天在花草堆里打滚哪会有出息。

谁能告诉她,阿秦生的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老大阿齐嗜茶如命,一天没闻到茶香便要死不活;老二阿韩性格典常,爱花怜花成痴,俨然成了惜花人。

“老头,楚楚想做什么就随她去,比起这些四不像的孩子,她的行为倒还可以原谅。”幸好温家还有个楚楚,才不致全然陷於黑暗之中。

“别担心,我们回美国前楚楚一定会回来,我会安排人暗中注意她的。”温爷爷决定到外面透透风,就算是夏末乾灼的热风也好。“那孩子做事有分寸,难得开口向咱们要求什么,这回就随她去吧。”

温女乃女乃面泛幽怨,娇柔地抬手让老伴扶起。“我也这么以为呀!唉……”

两老相扶持着依傍而行,你侬我侬,不知羡煞多少有情人。

“老头……”

“怎么啦?”

“你曾不曾做过亏心事?”她心中一直有这种怀疑。

“应当不曾。”

“我也不曾啊!”好感叹。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临出客厅前,老女乃女乃哀怨地看向专心修剪花枝的孙儿,凄楚怨道:“假若有,我会以为这是天谴哪!”

老爷爷哑口无言,实在想不出任何安慰老伴的词句。

?***

夕阳已西沉,天光却依然亮灿,昼长夜短的炎夏,常让游走於灰色地带的社会边缘人怀有时光漫漫之感。

微风中,无云的芎苍一层层加深色相,大地正以静寂的姿态等待星子释出银芒,以点亮夜的缤纷。南台湾恬适的向晚,若没有那声困兽般的哀嚎撕裂天空,便不会因此添上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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