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妈的战争非拉他蹚入不可?”那天晚上寤寐之中,她确实听到好几次电话铃声响起,也依稀记得樊御军像在和人争辩些什么,语气不再平静,似乎有些不耐烦。难道她真的错怪樊御军什么了吗?
樊御军的确是如此,习惯静静地领受一切。如果事情真如他们所说樊御军留了纸条,那么他一定以为她看到了,他万万想不到人在惊慌失措时会有多盲目,只因为他太冷静。
青露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难看了,太好了。樊盈绿乘机拉她走向空荡荡的篮球场。
“你有没有发现我妈比较疼二哥?”她拉她坐着。
“嗯。”佟青露看向前方空荡荡的操场。片刻前的嬉闹在夜幕罩下后,迅速归于宁静,好比她被真相骚扰而淌血的心倏然结疤一般;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原点。
“妈在怀大哥的时候,听到关于爸爸与秘书勾三搭四的谣言,她没有去查明,直接认定了爸爸的罪行。年轻气盛的爸爸曾解释过几次,妈执意不理,天天吵、天天闹。爸爸气不过便任凭她去误会,也不解释了。”
“她因而牵怒于你大哥?”樊御军不会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疼爱吧?她知道樊夫人对他相当冷漠,却不晓得事情有可能是这么地令人难过。
“刚开始时她确实有点气大哥,一方面也是为了气爸爸,因为爸爸很疼大哥。妈以为爸爸会外遇是因为她变形的身材,而那是大哥造成的。所以他一出生,妈就将他丢给保母去带,女乃女乃和爷爷知道了,十分舍不得长孙,两老特地从叔叔那搬来照顾大哥。他们爱极了大哥。大哥的童年还是有大量的爱包围着他。”
“他是非战之罪。”佟青露义愤填膺。
“妈知道,在大哥两岁的时候她就知道爸爸根本没外遇。只不过心高气傲的她拉不下脸向爸爸道歉,她见爸情愿将在家的时间全拿去哄大哥,也不愿和她说几句好话。从小妈就是家中的娇娇女,容不得漠视,于是她火大了,情愿藉细故和爸吵、和爸闹。表面上她是为了要占上风,便极端漠视大哥的存在,实际上,女乃女乃说她常常在半夜看妈妈跪在大哥的婴儿床前流泪。我妈的倔强无人能出其右。”
“她只能在人后表现她对儿子的爱,因为她得顾着她的自尊,那她儿子的自尊呢?她有没有顾虑到?”难怪樊御军总给她孤单落寞的感觉。
“妈已经习惯如此了。”樊盈绿无力地辩解。
“因此你大哥也就得习惯?”她嘲弄着。“既然他从小就领悟出这种道理,我无话可说。”他的性格太独特,愿意默默承受这种折磨。
“青露。”樊盈绿急忙拉住起身欲走的她。“他不得不习惯,因为在二哥出生的那一年爷爷去世了,女乃女乃受不了爸妈战火频仍又怕睹物思情,就又搬回与叔叔住,那年大哥八岁刚上小学。女乃女乃说即使是爷爷尚未过世,大哥在他们的疼爱下已经比别家的孩子安静、少话。所以……”
佟青露撇高嘴角轻蔑地等待着。
“妈妈在他的身上看到爸爸的影子,又见爸爸偶尔会逗着他玩,一气之下,便把表面上所能给的母爱全给了二哥,存心气爸。大哥上国中后,爸妈的争吵次数已经不再像以往频繁,不过每次一吵起来便是惊天动地。大哥总是静静地站在角落看,静静地将所有的体会汇成了自制的原动力,调适一切的力量。人的忍耐有限,即便沉稳如大哥也是如此。他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在国二时无声无息突然离家出走了。”她还记得那阵子家里风声鹤唳,妈几乎是神经质地守在电话旁,等候歹徒的勒索电话。
樊御军居然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可见樊夫人的无理取闹最伤的是他的心。他从小就得面对母亲的骄纵和人前的漠视。她可以想象他必须冷静、内敛的理由了,在屡次被牵入战事,从小被当成隐形人的情况下,他能幸存到现在已属难能可贵。佟青露压抑不了阵阵袭来的心疼。
“一个星期后大哥被找回来,妈已不堪劳累,心脏病发病况危急。你能了解他为何对妈言听计从吗?”樊盈绿眨退泪水。“他觉得内疚,不得不如此。你问我大哥为什么不去找你解释,因为他怕解释到最后重蹈我父母亲的覆辙,怕一方不听,一方忙着解释,到后来演变成仇人般互相叫阵、伤害。再相爱的人也经不起几次这样的折磨。大哥痛恨互揭疮疤的感觉,也不爱大声吼叫,想接近他的人必须学会读他的心,自行去解剖他的个性。”
他那天曾企图向她解释,她大吼大叫又打了他,一定伤他很深。“不是每个人都有超强的领悟力,他不明白这点吗?”佟青露明白她错怪了樊御军,她的个性也不像樊夫人那般倔强,但她有她的坚持。
“明白。他不会主动去接近人就是这个原因,能懂他的人太少,他只要他想要的。”樊盈绿一双盈盈泪眼泛着温柔的笑意。“大哥很死心眼的。即使是全然没希望,他也会化腐朽为神奇。在商场上他是如此,我想在情场上他应该也……”她暗示着。
“不要再说了。你走吧!我想独自静一静。”佟青露将脸紧紧埋在双掌里,茫然无措了。最初她气的是樊御军的离去,恨的是他的利用,现在抽痛她的心的是什么?难道是源自于他的爱与心疼?
“你没见过大哥大发雷霆吧?”樊盈绿突然说,“我可以告诉你那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谁都无法承受第二次。”
佟青露愣愣地望向她,困惑的黑眸种满怀疑:樊御军会有勃然大怒的时候?
“那天他发现妈妈重施故计骗他回去以后,他对我妈开炮了。我妈说她被大哥绝无仅有的一次吓得差点心脏病发。”
樊御军会激动的对樊夫人咆哮?佟青露忍着泪水莞尔一笑。实在难以想象,他是那样沉着的一个人。
樊盈绿见她放柔了表情,才充满期待地瞟了瞟她,数度犹豫地吞着口水。
“青露……你愿意原谅我吗?”她哀伤地颤哑了声音。
“你认为我应该吗?”佟青露撤开手,平视前方。樊盈绿是樊盈绿,樊御军是樊御军,这两码子事不该混为一谈,她憬悟了,但需要时间消化。
“对不起……”樊盈绿黯然起身,明暸自己终究未能得到她的谅解。
“盈绿……”佟青露悠悠地叫住她,语气平和宁静。“就算我说原谅你,心里不这么认同也没用,我想这不会是你所要的。”要接受樊御军,她就得面对樊盈绿及那个被背叛的伤疤,她不以为自己现在做得到。“给我一点时间去忘记。”
青露肯原谅她了。“这就够多了,谢谢!”樊盈绿激动地抱住她,泪流满面。
“不客气。”佟青露艰困地拍拍她的手,为她俩冰冻的友情踏出破冰的第一步。她知道所有的伤痕终将愈合,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不管是樊御军或樊盈绿。
第七章
人很多,多得超出佟青露想象,樊家的名望不是盖的。佟青露熟稔地穿梭在人群中,直到一只不安分的手勾住她的腰为止。
“青露,你今天真漂亮。”樊子奕啧声称赞。
“谢谢。”佟青露盘起头发,穿了件金、银葱制成的黑色雪纺纱礼服,优雅而慵懒的开衩和掩在薄纱下隐约可见的低胸设计,衬托出她姣美的身材。
“屋里有乐队和舞池,赏脸吗?”他潇洒地勾起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