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空,不要这样说大姊。”佟雪海端起姊姊的架子。“她的男朋友爱上她的好朋友,也难怪她伤心。再说,她不是个性丕变,而是浴火重生。”
“她是凤凰啊!还浴火重生。我早就看她那个见色思迁的垃圾男友不顺眼了,事实也证明他果然是人面兽心的畜生。这种杂碎喜欢上那种骚包,本来就是天经地意的事,没什么好伤心欲绝的。”为那个败类伤神不嫌没出息吗?
“澄空,你的用词遣宇都好激烈哦!”她是不是和大姊的初恋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不对,她好象对男人都带了某种程度的厌憎。
“我只是直接说出心底的话而已,哪像你,说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最后还捉不到重点。”佟澄空微瞇着星眸,冷眼斜睇她,嘴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搐动,很想放声大笑。
“有吗?我觉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耶!”佟雪海纳闷。
“这就是我觉得痛苦的地方。”她好笑地放柔了凛冽的俏脸。
“什么地方?”
“我无法忍受你不着边际的谈话方式,又不得不因血缘的关系容忍你,才会觉得自己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佟澄空憋着笑,看她的小脸一吋吋往中间缩。
“真的哦……”生不如死很严重耶!泪水涌上佟雪海的眼眸,她好抱歉地垂下眼脸。“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带给你那么大的压力,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听她抖着嘴唇嗫嚅地说,很努力想澄清些什么,佟澄空终于忍俊不住捧月复大笑。
“好了啦!你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怎么当广播节目主持人?”怪哉。“反正这些年大姊的外表看起来开朗、活泼,谁都知道她心事重重,爸该在三年前就让她到南投散心的。”可是用赶的就有点那个了……唉,算了、算了。爸寄身军旅大半辈子,直到三年前才以将军之衔,带着一身勋章光荣退役。修了不到三年的清心,要想一个庄严肃穆了一辈子的将军,摇身一变成为慈眉善目的弥勒佛,那是过分苛求他老人家了。
“你怎么看出来大姊心事重重的?”澄空说得容易,她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大姊有心事的样子。依她看,大姊还是很优雅、很高贵,而且她常常笑得很开心、快乐啊!
“我不想再打击你。”佟澄空嘲弄地笑道。雪海竟然好意思这么问?“总之,南投纯净的高山、温暖的小镇和湛蓝的天空,正是青露所需要的。”罢了,以雪海的悟性,她要是真能附和自己的看法,那才真教人惊讶。
“可是南投的山区很偏僻,度假可以,长住会很难过的。”佟雪海猝然发出不平之呜。
“那里是高山沙漠吗?你把人家引以为傲的山明水秀形容得像蛮荒不毛之地。”爸会下放人家,其实有他的用意在。那年她高中落第,自暴白弃了好几个天,他也是以“不思长进”为由送她到美国姑妈家度长假,直到她想开了回来念五专为止。这回他又用他最擅长的拐弯方式让青露去散散心,实不足为奇。
爸早就不喜欢青露成天飞来飞去,做那种卑躬屈膝的职业,只是碍于颜面不便做出要求,又不好无端端地命令她辞职。这次发生这种事情正巧顺遂了他的意,他等这种机会也好些年了。
“你从没去过那里,不会了解那里的民生物资有多缺乏。”佟雪海一反常态地激动了起来。
“你又不是青露,说不定她会过得很惬意呢!”不行了,瞌睡虫已经找上她,没有力气陪雪海磕牙了。
“我保证她不会。”她将心比心地下了评判。
“雪海,你到底对那个地方有什么不满?”她很反常耶!
什么地方不满?她的不满可多啰!“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大姊和你轮流出痳疹,只有我没被传染,所以被妈妈送到南投去?”
“那姗君呢?”佟澄空奇怪地打岔。
“还没出生啊!你忘了。”佟雪海奇怪地皱着亮丽的小脸。澄空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的,不是吗?
那不就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天哪!不得不佩服雪海愿意负担超出她有限的记忆力,辛苦地守着这份回忆。
“我永远记得那时候刚好是过年……澄空,别睡,我还没说完。”佟雪海拚命摇着体力不支的妹妹。
“那时是过年……然后如何?”佟澄空打了大呵欠,想振作却又提不起精神。
雪海不是会记恨、记仇的人,她的脑筋如果装得下那么多东西,爸妈就了无遗憾了。现在她居然说“永远记得”?想必这件事对雪海的打击很大,她才会打算记得那么久。好吧!既然如此,她就集中精神姑且听之。
“是呀!饼新年我居然买不到我盼望已久的洋女圭女圭。你说那里的民生物资是不是很缺乏?”不知不觉中,佟雪海手握成拳,满腔热血滚滚沸腾。
“为了一个洋女圭女圭,否认人家的生活水准,你实在……”这种人根本不用理她,肤浅得可以。
“那是我想了好久、盼了好久的。本来我还在想南投没有,回台北再买好了,哪知压岁钱掉了。”佟雪海愤恨地控诉着,突然,心有不甘的泪水弥漫了眼眸。“而且没有人还给我……”她哽咽地吸了吸鼻子。
“掉了就掉了,再存就有了嘛!”那年的雨季特别长不是没原因的。
“什么掉了就掉了!不是你的钱,你都说得很轻松。”想到那笔钱就心疼,那其中还有她为了补足差额而帮爸爸洗车赚来的血汗钱,天气那么冷,很辛苦哪!
“能不能拜托你别怪声怪调,听了很不舒服耶!顶多我买一个送给你就是了。”佟澄空懒洋洋地沉入寤寐之中。
“这根本不是送不送的问题。问题在于那笔压岁钱是我的,我要用我的钱买我期盼已久的东西,才会有落实感。自己的梦想让别人送就没有成就感和意义,那种快乐也只是一时的,久了会空虚,你懂不懂?”
“懂。”沉浮于睡海之际,佟澄空挣扎着撑起一丝气力口应她。
“所以我无法原谅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也无法原谅那个捡到钱不还我的人。如果那个小镇有我要的洋女圭女圭,我的钱就不会丢了,我的梦想也不会毁灭,人生也不会因而灰暗……”
“雪海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丢了多少钱?”不过丢了买洋女圭女圭的钱,有严重到人生灰暗吗?
“五百块。”佟雪海酸酸楚楚地苦着小脸。
哪个人有空来宰了这个不正常的女人?佟澄空气岔地眺望天际已爬定位的月娘一眼,实在无法忍受佟雪海滔滔不绝于耳的泣诉,索性捂着耳朵背过身去,绝情地坠入她暖暖的睡海里。
第二章
佟青露披着晨霜信步上山。一路行来,她原本郁闷的心,已逐渐被满山碧绿衬着粉紫,及偶尔夹杂着橙黄的花田,取悦得笑眼盈盈,心情为之舒爽。
“老伯,早安。”她的笑眼突然被斜前方清耀的人影吸引。原以为自己孤单行于苍茫大地,没想到天刚破晓,花田里已经有位老伯在工作了。乡下人果然勤奋。
蹲身于花圃中央专心工作的瘦小老叟,听到这轻柔的问候声,不禁侧过头。
“早。”他露出和煦亲切的笑容。
“老伯,这是什么花,好香哦!”佟青露傻愣在绵延数里的紫色花海前,艳惊不已。老天,放眼望去全是一畦畦娇艳欲滴的花田,她不知道这里盛产花卉。
“鸢尾花。”老人家笑容可掬地拎起一大把花束,起身迟缓地朝她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