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吗?素玉。”翟老夫人走上前,拉起她葱白的手,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
素玉半垂螓首,轻轻应了一声。
“这真是太好了,宝艺妹,我这就回府命人选蚌好日子来下聘了。”
“妹妹就静候佳音了。”
翟老夫人满意地打道回府。
她相信,羽雄对这个安排一定会很高兴的!
一下清脆的碎裂声传自翟羽雄房内——“大少爷……”刘二惊吓之余,赶忙蹲来收抬一地的碎片。
这已经是大少爷房里最后一件古董花瓶了。
艾碧儿在此时走进房中。
“我来帮你。”她亦蹲在地上捡拾满地碎片。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不许你到这里?难道这些下人敢不听命?刘二,你说,今天该谁守在苑外?”
“大少爷,是……,,“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硬要来的。”艾碧儿很快地来到床前。
翟羽雄紧盯住她,不由得发出干哑的笑。
“你看完了傻子不够,还想来看瘸子?”其实他的心底是期待她来的,他清楚得很!然而,他克制不了伤人的,往往一出口就是伤人之语,该死!
艾碧儿摇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再过三天我就要离开中土,坐船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留在翟府又是一个月,只可惜她一点忙也帮不上!也许她离开对他会比较好。
此外,她也很清楚眼前的人已不是昔日憨厚的好运,而是一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东方贵族,正因为如此,他更无法容许自己看见他悲惨的一面,她明白,她都明白。
翟羽雄要花上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够阻止自己开口要她留下来。
“你走!走得愈远愈好。”
终于,他开了口,嗓音是克制后的冷漠。
如果,他要她留下来陪伴他渡过眼前的难关,那么她会欣然答应的。
很可惜,他的骄傲放不下来。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想帮自己,那么既使是上帝亲临也于事无补。“你多保重了。”
艾碧儿叹了口气,轻轻退出了房外。
一抬头,却见老夫人正来到房门口。
“老夫人您早!”艾碧儿开口问安。
“艾姑娘,听说你要回乡了,是吗?”
“是的,三天之后开船。”
紧接着,翟老夫人由胸前取下一条翠玉项链套上了艾碧儿颈项。
“老夫人这……”
“不许拒绝,否则就是瞧不起老身。”说实在的,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她发现艾碧儿与她所知的胡人并不相同,除了有时候说话比较率直之外,她一向十分娴静保守,颇得她喜欢。
“老夫人谢谢您,我会永远珍藏这份礼物。”
翟老夫人微微一笑,走进房间里。
“我不是叫你滚出去吗?”翟羽雄吼道。
“大少爷,是老夫人来看你了。”刘二刚刚收拾完碎片,起身相迎。
绕过一座桃木屏,翟老夫人来到床畔。
翟羽雄眉一拧,沉声道:“娘,您来做什么?”
“娘不能来瞧瞧你吗?”翟老夫人开口。都怪她自幼将他宠上了天,才会造成他今日这放肆难驯的性情。
“瞧了又有何用?”他冷嘲道。
“娘心疼你呀!”
沉默半晌——“您还是回房去吧!”他别开脸,不愿面对她的关切。
翟老夫人并未离去,很快的又接口道:“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这世上对我来说,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当然有,羽雄,今早娘已到素玉家走了一趟,为你说定了与素玉的这门婚事。”她期待地盯住他。
丙然,翟羽雄猛地回过头来——“谁让您去提亲的?”语气较方才更为冰冷而愤怒。
“你对素玉的印象不是一向都很好?”
“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他吼道。现下,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
“素玉已经亲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您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羽雄——”
“够了,我不答应、绝不答应!”
“难道你要咱们家断后吗?”
翟羽雄眉间的纠结加深——“翟家又不只我一位后人。”
“可……娘只有你呀!”
翟羽雄沉默了半晌。
“您死了这条心吧!我绝不会娶素玉为妻。”
“不成!娘已经答应人家了。”翟老夫人仍不肯让步。
“我说了,我——不——娶!”他躁怒地咬牙回答。
母子两人对峙了半晌,翟老夫人首先打破沉默。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娶妻,为咱们翟家传承香火。”
这一次翟羽雄月兑口回道:“要我娶也可以,不过妻子的人选必须改变。”
翟老夫人闻言,心头稍微开朗了些。“莫非你已有心上人?快告诉娘是哪一户的姑娘?”
“这个人娘已认识。”
“真的!那就好办了,是谁呀?”
“是艾碧儿。”
什么?竟是那个胡女!
“不成,咱们翟府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怎么可以娶个蛮邦异族为媳?不成,这绝对不成!”这比娶一个门户不当对的姑娘还糟。
“那么,我就终生不娶。”他笃定地开口,俊颜上是一派的不在乎。
因为,他早料定了娘不会答应让他娶胡人。
“你……你……怎能如此不孝?”翟老夫人气得浑身轻颤。
“娘,很抱歉了,我只要阿碧一人,其他的我都不要。”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娶!娶妻对一个半残之人又有何益?多拖累另一个可怜人而已。
“你当真非娶那个异族女子不可?”翟老夫人问了一次。“娘可以找个比她更美的姑娘给你。”
“我不要别人!”他固执地重申。
“或者,你可以先和素玉成亲,再纳艾碧儿为妾。”这样,就不会招来旁人的耻笑,也可维护家族的血脉。
“娘,我只要艾碧儿,我只想娶她一个人!”
“你——当真?”
“那自然。”他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残忍。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每一个人都痛苦,都和他一样该死的痛苦。
翟老夫人望住了儿子。“你真的不顾翟府的家声吗?”
“家声与娶阿碧根本是两回事。”停了停,他续道:“况且,阿碧是个好女孩儿,我真不懂娘为何不喜欢她。”
“老实说,我不讨厌她。”她承认。“然而,喜欢是一回事,娶进门又是另外一回事。”
翟羽雄未置一语,以沉默来抗拒。
“你仍然执意娶那个蛮夷女子?”
他依旧不开口,沉黑的眸子里净是偏执的挑衅。
既便他成了半残之人,也轮不到别人来主宰他的意愿。
亲娘也不例外!
翟老夫人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紧接着,她来到了艾碧儿房中——察觉了身后的脚步声,艾碧儿回头。“啊,老夫人!”她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几件换洗的衣裳,这些全是老夫人要绣庄为她量身裁制的,每件都是用价值不菲的真丝精心制成。
“在整理行囊?”
“是的。
翟老夫人拣了张椅子坐下。“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艾碧儿依言来到她身边,并未与老夫人同坐。不可与长辈平起平坐这是她在翟府学到的中国礼仪。
“事实上,老身今日是要留你下来。”
“为什么?”艾碧儿疑惑地问。
“因为,羽雄希望娶你进我翟府。”
“噢,这不行!”艾碧儿直觉地回答。
她是修女,不可结婚。
翟老夫人颇为讶异,却面不改色地开口——“是因为羽雄已是个半残之人吗?”徐缓的语调下是毫不掩饰的尖锐。
她的拒绝着实令人难堪。
难道她不知道,即使如此,还是有许多女子愿意成为翟府的女主子?
“不是的,老夫人,羽雄这么好,应该有更适合他的女人。”她婉转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