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马太保一把将翟羽雄拉起,让他稳稳地坐在木制轮椅上。
“你放开我!”翟羽雄吼道。
“我不是聋子,用不着对我吼,臭石头!”马太保吼了回去。
两人对峙半晌——“别把自己逼到死角,翟少!”马太保率先开口。
挣扎了会儿,翟羽雄才轻轻开口:“麻烦你推我出去吧!”他盯住马太保。
“这是我的荣幸,翟少。”人敬他一尺,他还敬人一丈,他马太保不是落井下石之徒。
当两人出现在大堂的时候,所有人都怔住了。
刘二首先回过神来,很快地迎了过去。“大少爷,小的来接您回府了!”
翟羽雄没有任何反应,目光迳自落在刘二身后。
马太保示意刘二接手推轮椅,然后在他耳畔低声嘱咐着。
“多谢马爷照顾我家少爷,这是咱们老夫人的一点心意,请笑纳。”刘二递上一盘金元宝。
“元宝你拿回去,就告诉老夫人,钱我不要,只要她记得这个人情就好。”
“是,马爷。”语毕,刘二领着一行人离开天马镖局。
事实上,天马镖局离翟府不算太远,一个在京城西南,另一个则在东边,乘坐马车很快就到了翟府。
马车直接开进了翟府大门左侧的马车出入口,随即合上门扉——“大少爷,到了。”刘二打开车门,恭敬地开口。
“你是瞎了眼,还是想刁难我?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废人无法自行下车吗?”暴怒的语调下净是刻薄的讥讽。
刘二一怔,接着唤来一名身形高壮的男仆。
“阿坤,快背大少爷到大厅见老夫人。”
“不准去!”翟羽雄喝道:“背我回房,我谁也不想见!”
老天爷!这会儿大少爷不但病了,而且、而且还变回从前的性情——不!比以前更加狂霸易怒。
刘二不敢拂逆,只有让阿坤先送大少爷回房去。
之后,翟老夫人亲自去大少爷房里看他,可是却破天荒地被他赶了出来。
“让我试一试吧!老夫人。”艾碧儿向她要求。
由于翟羽雄失踪,因此她并未搭上五天前到港的船,因为那必须坐马车到沿海的港埠搭船,虽然现在她仍有十天的时间可以赶上船只,然而此刻她已无心于此,只想见翟羽雄一面。
当艾碧儿踏入房间之后,里头立即传来一下暴吼——
“滚出去!”
“好运!是我,阿碧。”私底下,她仍习惯这么叫他。
有好半晌,没再传出任何声音。
艾碧儿轻轻地走向翟羽雄。
这房间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头一回如此幽暗,左右两旁的四扇排窗全都紧紧地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的诡异沉静,明显地令人不安。
“好运!”她直直地来到了床畔。尽避四周一片幽暗,但她仍然可以隐约地瞧出他正倚坐在床头,并且目不转睛地瞧住了她。
“别再过来!”粗哑的嗓音里有着懊恼。
艾碧儿犹豫了一秒,在床前约三步的距离停下脚步。“好运,我——”
“住口!”嗓音仍带怒气,却是经过了压抑才说出口的。“好运已经死了!现下,在这个房间里,只有翟羽雄,你听清楚了吗?”
艾碧儿一怔,喜道:“你……回复记忆了,是吗?”这一直是她所期待的。
“这样,你就可一脚把我踢开了,不是吗?”尖锐的刻薄言语下,有着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的痛苦,他的恐惧,她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
这令艾碧儿的心十分难受。
“不要怕!”她鼓励地开口,一双碧蓝的瞳眸毫无保留地呈现着悲悯的温柔。
然而,这却比拿刀子捅他一刀更令他无法忍受。
“滚出去!我不需要你可怜,滚!”一字字如受伤的狂兽啼叫。
“好运,我不是……”
“滚”
刘二这时奔进房来。
“艾姑娘,老夫人说先让大少爷一个人静一静吧!”
艾碧儿再一次对上那双狂乱受伤的眸——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可以看见他眼底的无助。
“滚!我不要看到你……”他再度声嘶力竭地暴吼着。
“艾姑娘。”
艾碧儿点点头,随着刘二踏出房门。
第六章
翟羽雄变成瘸子一事,很快地在京城里传了开来。
原因只有一个——马太保好心地派人将精心所制的轮椅送到了翟家。
当翟老夫人明了了这怪椅子的功用后,她不动声色地收下,并派下人送到了翟羽雄房中。
她年纪虽老,思想却不致古板,私底下,她甚至认为天马镖局的总镖头能造出这么一张加上轮子的坐椅,必是个长才之人。
只可惜,翟羽雄并不愿领情。
自始至终,他没离开过房门一步,整日待在房内,不是摔东西就是骂走下人,使得人人视服侍他为畏途。
他甚至下令不许艾碧儿进他房中!
翟老夫人瞧在眼底忧虑日益加深。
她知道,再这么任他自暴自弃下去,翟家远景堪虑。
因此,这天一早,翟老夫人特地出府,来到她所属意的媳妇儿人选家中。
“表姨。”素玉在婢女陪伴下来到了大厅。
“宝芝啊,你真是命好,生了这么个标致的女儿。”
“哪儿的话,姊姊过奖了。”宝芝笑吟吟的。
事实上,她与翟老夫人并非亲姊妹,只是旁系远亲。
今日老夫人的来意,她心知肚明,不由得暗暗欢喜起来。
前些日子得知老夫人看中素玉这丫头之后,她可高兴了一阵子,只是后来却又沉寂了下来,教她好生失望,现下老夫人亲自登门造访,想必是为翟家大少的婚事而来。
“羽雄的事儿,妹妹一定也听说了吧?”翟老夫人话锋一转,立即绕到这上头。
宝芝则谨慎地回道:“听说了,真是太遗憾了。”她一脸同情。
翟老夫人叹了口气。
“真不知翟家到底得罪了何人?羽雄竟三番两次地遭人追杀。”她自问翟家过去并未与人结仇,平日在地方上的贡献亦不落人后呀!她真想不通到底是谁要与翟家过不去?
“姊姊,树大招风呀!翟府家大业大,自然容易招人眼红。”
翟老夫人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有一件事,我还真不知如何开口。”
“姊姊,但说无妨。”笑颜下已悄悄起了计量。
“还记得上一回我所提的事儿吗?”
“姊姊指的是……”
“是素玉和羽雄的婚事。”顿了下,她又接口道:“我知道这算强人所难,毕竟羽雄如今双腿已废,我实在不该再提这档事,只是……”
翟老夫人瞧着面前的母女二人。
“算一算,妹妹的夫婿走了也有三年,倘若素玉肯嫁到我翟府,我必待她如亲儿般疼惜,绝不会让她受委屈。”为了翟家的香火,她不得不如此相求。
“这是哪儿的话,素玉若能成为姊姊的媳妇儿,是她的福气,怎好说是委屈呢?”尽避翟大少爷是个瘸子,但翟府家底甚丰,就算委屈又如何?待个几年之后老夫人两腿一伸,翟府作主的,还怕不是素玉吗?
“秦玉,你怎么说?若是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你。”翟老夫人掉头望住了素玉。
素玉半垂下头,想了会儿。
再抬头时,目光瞥过娘亲一眼。
宝芝极轻地点头示意。
素玉心头不是没有挣扎,嫁一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子与嫁一个废人,仍然有分别。
“素玉,你倒是说话呀!”宝芝虽然满面堆着笑,实则焦心至极,生怕她说出拂逆之语。
“女儿……女儿愿意。”她终究不愿拂逆娘亲的心意。
打从爹过世之后,家道中落,她有责任担起重振家声的义务,既使必须嫁给一个半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