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媛安不愿再逗留,执意要走。
裕子夫在他身后说:“我不会用印。”
斌媛安停下脚步,瞠裂着眼瞪他。
“您难道都不曾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吗?师兄。”裕子夫冷冷地说:“您把前三司使搞得家破人亡,您真天真得以为,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不会想着复仇?”
“你不用印。”贵媛安斜着嘴角。“那我就换个愿意用印的人,来当这个都指挥使!”
汝音一听,吓白了脸。裕子夫却不以为意。见贵媛安说完就要走,他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他的肩,仍想着要阻止他的冲动。暴怒的贵媛安忽然一个转身,猛烈地出手,要掐他的喉头要害。裕子夫灵敏地闪避,他又出一手、再一手,招招生风,把对方逼上死角。见情况不对,裕子夫赶紧抽出佩刀——
最后,贵媛安的手像只鹰爪子,死死地攫住裕子夫的喉头。而裕子夫手上的佩刀,尖头则整个酿进了贵媛安的颈子里。
两人都不敢再动,只能瞪着对方。赶来的众人一看,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想把两人拉开,却不知如何下手,汝音更是急红了眼眶。
裕子夫哽着声说:“师兄,大家,都在看,你还要,造什么孽?”
斌媛安死瞪他。
“你要,冷静,这样贸然,对谁,都没好处。”
斌媛安的视线模糊,脖子上的疼让他冒冷汗。
“这个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大宰相,要有大局。”
斌媛安吸口气,放轻了力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婺州柒军团,有支马军,你可以差遣。”
斌媛安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抽离了手。裕子夫的佩刀也离开了他的颈项。汝音赶紧上前扶着有些晕眩的裕子夫,贵媛安则倒退一步,脸色苍白,衣襟上全是血。
郑参事拿了布来要为他止血,他却一把抢过,用嫌恶的表情擦着他的手,好像在嫌弃裕子夫弄脏他。“今天,是你说得有理,我才松手。”他漠然地说:“要不然,你割我喉头,我也不怕你。”
裕子夫毫不畏惧地迎视他。
“限一刻钟,调柒军团马军两千。”贵媛安用命令的语气说:“把那指挥叫过来,我要亲自与他谈话。”
裕子夫静了一会儿,才答:“是的,贵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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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蔚的眼睛惶恐地转动着,想把周遭给看个仔细。自己身在何处,至少心里要有个底。可是这昏暗的斗室,甚至让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
她只感觉到自己被捆在一把圈椅上,面前可以踢到一张桌。流在颊边的血已干黏住,刺得她皮肤好疼,伤口则闷闷麻痛着,她想,外头的时间应该已过了一天。
又过了片刻,这间小斗室终于出现了光亮,是烛光的昏黄。
斌蔚畏光地一缩,当视线适应了光线后,来人已经坐定在她面前。
看着来人熟悉的面廓五官,贵蔚倒吸一口气。
这个男人,年约四十。身上穿着朝服,头上遗留着冠帽,贵蔚认得这些样式,想他大约是四品左右的京官。但他现下的模样绝不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官人,倒像个流离失所的难民。朝服上不但满是尘土,甚至沾有血污,冠帽摇摇欲坠,披头散发的,让他阴冷的表情显得更加难测。
他发现贵蔚在打探着他,他斜着嘴,送她一记诡异的笑。
她的嫂嫂德清氏笑起来的时候,就是这种让人捉模不透的感觉。
“看妳这反应。”男人说:“妳定认出我是谁了?”
见她不回话,他又说:“我正是德清的大哥,德丰。”
斌蔚猜中了。现在,她想知道这男人把她强押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有人敲门,德丰与来人交谈几句后,端来一盘食物。贵蔚定睛一瞧,咬着唇。为什么是她最爱吃的糖茶粿?贵蔚恐惧地想起之前,那茶粿毒死狗的事情。
坐定后,德丰又用话家常的口气,与她谈起话来。
“妳知道,妳大哥最近做了什么事吗?妳肯定不知道。”他说:“妳就像只被保护过度的珍禽一样,一旦放到外头的世界去,连如何觅食自保都不会。”
斌蔚隐隐吸一口气,不让他察觉。她天真地想,假使不让他知道她害怕的话,他就没法恐吓她,或用她去威胁哥哥。但这男人不是德清的兄长吗?既是亲家,为何会反目成仇到这般地步?
她不在的这三个月,穰原的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斌蔚很努力地隐忍着疑虑与恐惧,看着这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哈哈笑了几声,张狂地说:“妳哥哥把妳教得很好,教妳这么全心全意地信他。妳这眼神告诉哦,妳很相信妳哥哥的为人,认为我们这些人,都是要陷害妳哥哥的坏人,我们想利用妳,去和妳哥哥谈条件,让我们的奸计得逞,是不是?”
斌蔚僵着脸,忍着发抖。面对这些在官场上打滚数十年的人,她就像无措的小鸟一样,只能等着被老鹰猎食。
“妳这答案,真是大错特错!”说着,德丰的脸上没了笑,声音拔尖了起来。“妳大哥,才是全禁国中,最该被唾弃的肮脏家伙!”
斌蔚睁大眼,好想顶撞他。但德丰没给她机会,他讥笑她。“妳一定想骂我,不准这么污辱妳哥哥,对不对?”他站起身,展开手臂。“妳看,我这身样子,是谁搞出来的?妳猜,我现在沦落得像乞丐,连个家、连个家人都没有了——是谁害的?!是谁害的!就是妳那伟大的兄长!”
德丰的脸霎时变得狞恶,甚至激动得冲过去,掐捏住斌蔚的脖子,狠话一句句地往她脸上砸去。“你们这对贱人,为了自己的幸福,就这么不择手段吗?竟然这么狠心,不但逼疯自己的母亲,还毒杀自己的元配?!我妹妹何其无辜,我们德家又犯了什么罪孽,为什么要被你们这样抄家灭族!”
斌蔚胀红着脸,完全无法呼吸。因为德丰的攻击,还有德丰口中的事实。
逼疯主母?毒死嫂嫂?把三司使的家,全部铲平殆尽……
斌蔚痛苦地紧闭上眼,忽然,大哥那柔情的话语闯了进来。
在这个家,就我跟妳,我们拥有一切,不用顾忌任何人。
扮哥会骗妳吗?那个家,真的很安全、很安全了……
她最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贵蔚惨叫一声,双脚奋力地瞪着桌脚与地面,想要挣开德丰。她终究还是成为了那害死整个家族的毒瘤了吗?
是她,真的是她逼着大哥,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吗?
“不准躲!贱人!”德丰抓了那茶粿,掐开贵蔚的嘴巴,就要把它给塞进去。
“我好不容易从那屠杀中逃出来,既然神这么慈悲,我又怎能错过这折磨你们的机会呢?”德丰笑得疯巅,像个恶鬼。“给我吃!吃下去!妳不是最爱吃这茶粿吗?!让妳这贱人尝尝我妹妹所受到的痛苦——”
斌蔚呜呜地闷叫着、哭泣着。她想逃。不但要逃离这疯子的折磨,她更想逃离贵媛安——如果活着回去,她就得面对贵媛安为她犯下的罪孽!
她要怎么面对这个世间?!
痛苦到了极点的此刻,绝望的念头笼罩住她。
如果这男人硬要置她于死地……那她,愿意接受!
忽然,咚地,震了一声。贵蔚感觉到一大把热烫的液体洒在脸上,接着,全身的束缚都解月兑了,再没人强迫她吞下那块掺毒的茶粿。
她睁开眼,看到德丰的死状——一把利刃,准准地贯穿他的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