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笑了笑,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想要疼惜她的冲动。
“是噢……”她失望地噘了噘嘴,但随即又振奋起来,扯着他起身。“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跟夫人说呀!”
男人嘴边噙着一抹笑,以自己亦没察觉的纵容神情,由着她揪着他的袖子步出厢房外。
“四季夫人不在?”傅霁东瞅着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态度不卑不亢。“敢问夫人何时回楼?在下有要事相谈。”
“查公子,夫人不在,楼中大小事务皆由小的处理,您告诉小的也一样。”管事奉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恭敬道。
“是吗?”傅霁东试探地瞥了绿芽一眼。见她点头,他有些抱歉地道:“绿芽儿,你能先回刚才的厢房等我吗?”
“噢。”虽然不甚甘愿,但她终究还是噘着红唇儿,乖乖出去了。
“查公子有何指教?”待绿芽关上门,管事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才谨慎地开口。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在下得到一把佚世许久的珍罕古琴,欲寻找一名琴艺高超、足以弹奏这把琴的乐师来保管动用。”傅霁东一边说明,一边暗中观察着管事的表情。
“也就是说,您想替绿芽姑娘赎身?”听到这里,管事便会意地接下他的话,并微微一笑。“查公子赎回绿芽姑娘,只是单单为了那把珍贵的古琴?这还真是一桩风流韵事啊!”
“当然不单如此。”想起两人相识的经过,傅霁东叹了一口气。“我在茶楼和绿芽姑娘结识,当时在下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便与她结了金兰。既然在下于神前承诺要如待亲手足地对待绿芽儿,即使她的琴艺不甚特出,在下也得赎她出去。”
避事笑着点点头,没有搭话。
他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位查公子为人正派谦谨,举止打扮处处风雅高贵,铁定不是普通人物,绿芽儿跟着查公子绝对是吃不了亏的。
“有您这番保证,相信四季夫人也会欣然同意,让您将绿芽姑娘带回去的。”管事欣慰地道。
“不敢、不敢。”看得出四季楼上上下下都很疼爱绿芽,傅霁东打从心底感谢那位未曾谋面的奇女子。“绿芽儿能出落得如此纯真无邪,在下实在感佩夫人的费心教养。”
“不敢当。”管事说着,突然像是想起某件事,蹙起了眉头。“这个……查公子,您应该不急着要将绿芽姑娘带走吧?”
“怎么?”傅霁东瞅着管事那略显为难的神情,不由得挑了挑眉。“我不能即刻带她离开?”
这怎么叫他不感到焦急呢?现下他不在宫中,虽然也能靠着探子和随从捎来的消息得知并处理国家大事,但他一日不在朝中,内心就一日不享安宁啊!
“是这样的……”管事堆了满脸的歉意。“对咱们夫人来说,绿芽姑娘就像是夫人亲身所出。这亲女儿要离家,总要当面跟为娘的叩谢道别一番,此乃人之常情啊!”
避事的要求确实合情合理,尽避归心似箭,但不顾绿芽儿的意愿便强将她携回宫中这种事,傅霁东着实做不出来。
“那么,四季夫人何时能回楼?”按捺下想叹气的冲动,他已做好继续留在京城数日的打算。
“小的这就修书请夫人回楼,不过,这一来一往,估计也要二、三十天的光景才能……”
“这么久?!”听到这里,傅霁东忍不住诧异地打断他的话。
“真是对不住啊查公子……”管事依然一脸抱歉,诚恳得叫人无法怪罪他。“若您十分介意,今日起小的就不会再让绿芽姑娘接见其他客人,就专门服侍您一人了,您意下如何?”
“这都不是问题……二、三十天这实在……不能再快一些儿吗?”傅霁东皱紧眉头,很是困扰地问。
“没法子啊,查公子,夫人现下人在远地,再怎么赶路,也得费上二十天才回得了京城……”管事爱莫能助地望着他。
“我知道了,二十天就二十天吧!”无奈之下,傅霁东只有吞下挫败,点了点头。
“多谢查公子成全。”管事恭敬地躬身答谢,随即击掌命人设宴。“承蒙查公子不嫌弃,不但与绿芽姑娘互信互怜,还结为金兰,实在是一桩美谈,小的代夫人谢过公子,还请公子务必赏脸,让小的以美酒佳肴款待酬谢。”
面对管事的热情招呼,傅霁东脸上虽在笑,却无法真正从心底感到高兴。
唉……回宫这件事,看来还有得磨呢!
第三章
“你方才跟管事说了些什么?”
暗霁东甫迈进厢房,绿芽就迫不及待地奔上前追问。一见到她那充满好奇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扬起唇瓣。
“在聊把你拐到我那儿去的事情。”他扯着笑调侃她。这要是让那些大臣们撞见,肯定又要以为天快塌下来了。
“真的?那管事他答应了吗?”一想到即将能碰到那把古琴,绿芽就兴奋得不得了。
暗霁东觑了她一眼,好笑地问:“我要把你拐走,再也不能回来这儿,你一点都不觉得依依不舍?”
“啊、对噢,以后就看不到楼里的大伙儿了……”经他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地苦着脸儿,发起愁来。
暗霁东登时忍俊不住,很不给她颜面地笑出声来。
这小妮子真是一点心眼儿也没有,光是望着无忧无虑的她,他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坦自在,像是在瞬间就把所有烦恼都抛在脑后了。
如果日子能这样平平静静、知足恬淡地过下去,那该有多好……
待他察觉自己正在幻想些什么,傅霁东差点没有从椅子上摔下地去──
等等,他是哪根筋不对进了?!先别说朝中还有一大堆弊端等着他去改革,绿芽儿根本就不是他能觊觎妄想的对象啊!
“查大哥……你怎么了?”瞅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男人,绿芽忧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儿……”他苦笑开口,不敢看向她充满关怀的眼神。
斗室内随即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中,绿芽忐忑地偷偷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不安得只能将手里的巾帕扭过来又绞过去,不明白结拜大哥为何突然收起了笑脸,眉头深锁。
难道她刚刚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大哥生气?
“大哥,对不起!”她忽地站起身来,没头没脑地便鞠躬道歉。
暗霁东不由得愣住。“你为什么跟我道歉?”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大哥不高兴,总之妹妹在这里跟大哥陪不是了……”她抬起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来,巴巴地瞅着男人。
“我不是生你的气,真的只是想起了一些烦心的事。”他扬起唇瓣,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能够告诉她,他这个应当保护她、照顾她的结拜大哥,竟然瞬间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妄念?
“噢,那我就放心了。”绿芽松口气地拍拍胸脯,脸上又重新堆满了甜甜的笑靥。“大哥,你还没跟我说管事怎么回答哪!他答应了吗?”
“他是答应了……但还得等一个月后,四季夫人回来,我才能带你离开。”他言简意赅地说出方才和管事间的决议。
绿芽点点头。“这样也好,我也该利用这段时间,同先前照顾我颇多的爷儿们好好道别才行。”
一股莫名的酸意蓦地涌上心口,傅霁东挑了挑眉,感到十分地不舒坦。
“照顾你颇多?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又是怎么样地照顾你颇多?”不及细思,一句句酸溜溜的问话就这么由他嘴里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