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强调出夫妻两字,让郭爱的心倏地缩紧,阵阵抽痛。
孙仲慧被他过度的力道吓了一跳,但又想这是丈夫对她热情的表现,虽然感觉腰好像快被他掐断仍强忍着疼痛撒娇道:“都是臣妾的错,总爱缠着你,就没能像以前一样定时去向母妃请安,母妃这是在责怪我疏懒了。”言下之意就是她是为他才没空去请安的,也笃定他会舍不得责怪。
但事实上,自她得宠后,便没将谁放在眼里,太子妃那她同样是懒得去奉承,成日只想紧紧抓着朱瞻基不放。
朱瞻基微笑,“我没怪你,母妃也没那意思,就只是要人带话让咱们过去用膳,你别想太多。”
孙仲慧这才装模作样的欣喜道:“那时间不早了,咱们这就过去吧,别让母妃等了,不然臣妾的罪可又要多一条。”
朱瞻基点点头,搂着她从郭爱身边经过,他走过带来一阵轻风,拂动了她有些掉落的鬓发,也台得她的心波涛汹涌,酸涩难当。
“父王最近身体可好?”已走过她身边的朱瞻基突然停下脚步问,语气不高不低,就像一般问话。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她的卑微,她强忍心头的伤痛,低头道:“太子殿下一切安好。”她之所以身分未被拆穿并还能安然待在皇太孙宫,正是因为他要她继续负责调养太子的身体。
可她不懂,他为何还肯信任她,不担心她会谋害他父王吗?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姿态亲密的携着孙仲慧翩然离去。
她怔怔地望看他的背影。他连一次也没回头……
“初日,还发什么呆,殿下都走了,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没关系的,快回去歇看吧。”小全子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子还颤颤发抖,连忙催促她回去休息。
她这才失魂落魄的点点头,举步离开。
“唉,看样子初日病得不轻啊!”小全子叹口气,有些担忧的自语着。
棒天,郭爱听说朱瞻基盼咐她到射箭场打扫,宫里每个区域都有专门负责打理的人,哪里还需要特地调她过去帮忙呢,她怎会不知道这是朱瞻基在为难她,但她只是苦笑了下,跟小全子说一声便过去了。
到了射箭场,看见已经整理得整齐清洁的环境,她不知道要打扫什么,正打算去询问管事公公时朱瞻基就出现了。
他瞧了瞧她没有血色的容颇,淡淡的说:“初日,好久没与你竞赛了,这回咱们来比射箭如何,你若赢了,可以向我要一件彩头,你若输了,也必须交一件东西出来。”
冰爱苦笑,“奴才所有东西都是主子赏的,主子要什么就直接拿去,何须这般浪费主子宝贵的时间。”
朱瞻基饱合深意的道:“有些东西是值得花费心思去争取的,你明白吗?”
“可奴才并不会射箭。”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垂下头。
“捶丸你不也没玩过,不一样表现得出色,相信射箭也难不倒你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朝她森冷的笑了。
蓦地,她感到一阵阴寒,连呼吸都凝滞了。
大树下,郭爱头上顶了颗梨,全身僵硬的站着,而在前方百尺处,朱瞻基正拉起弓瞄准那颗梨。
她流下满身的汗。朱瞻基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会要她当箭靶?他竟如此恨她?!
朱瞻基拉紧弓弦,箭头由梨移向她的咽喉,此刻只要他一松手,她立即就会毙命。
她若死了,或许这一切痛苦就会结束了吧。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屏住气息,手一松,箭矢凌厉的射出去了——见他真的放箭,她惊恐而不敢置信,只见那支箭气势万干的朝她迎面飞来,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她脑袋霎时一片空白,下一刻,箭矢正中梨心,在梨裂成两半,由她眼前落下后,她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的跌倒在地。
朱瞻基走向她,辙着瘫跪在地上的人,见汗珠自她细致的脸庞滚落,神色复杂,内心五昧杂陈。
就凭这张清丽妍美的脸庞,他也该猜出她是女儿身,偏偏他让她太监的身分蒙蔽了,这女人可知他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痛苦挣扎?
他不只一次的希望他所喜爱的“初日”是个女的,当知道自己再也压抑不住对一个太监的占有欲,他极其厌恶自己,强迫自己必须冷淡彼此的关系,必须狠下心推开她。
逼她跳入秦准河时,他的心揪痛到几乎无法自己,他也想过如果让她用这种方式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月兑,但终究他还是不舍,在命人开船离开后,他又盼咐一个暗卫扮成平民去救她。
回宫后,他焦心忧虑彻夜未眠等她归来,等她终于平安回宫,他竟胆怯得不敢面对她,怕自己一见到她,便再也放不开她……
他为她日夜煎熬,矛盾至极。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没有,可她,却让他知道这世上也有他无法拥有的东西,她就这样对他的真心不屑不顾,可笑他还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也对他有好感,没想到她根本没喜欢过他,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怨、他的恼都是拜她之赐!
他应该要恨她的,但看她被吓成这样,他却没有报复的快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原来殿下在射箭,臣妾找了您一会了呢……咦,这奴才怎么了?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是教什么给吓傻了吗?”孙仲慧突然出现,见到瘫坐在地一脸惊恐未定的郭爱,惊讶的问。
朱瞻基淡道:“哪有什么吓的,是这奴才胆子太小,不过当个箭靶也能腿软,你说这奴才是不是太没用了?”
“箭靶?这好玩,我刚练射不久,正好试试进步了多少。殿下,人家也要玩,让这奴才当我的箭靶吧!”见到被射裂在地的梨后,孙仲慧立刻兴奋的提出要求。
朱瞻基闻言皱了下眉。他原本只是想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痛苦焦躁出口气,没想到真的吓坏她心疼的还是自己,唉!罢了,只要她开口求晓,只要她肯服软,这件事就算了。
冰爱还没平复心神,便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怒目咬牙。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愤恨的目光刺向他。有本事他们就一箭射死她算了,她绝对不会卑躬屈膝的求他们的!
一直等不到她开口,朱瞻基看向脸色惨白的郭爱,只见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悔意,不驯的眼神中反而满是挑衅,仿佛在嘲笑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的迁怒,让他顿时失去了理智,“爱嫔既然想玩,有何不可。来人,在这奴才头上重新再置颗梨。”
冰爱心痛如绞,没想到朱瞻基最后还是答应了孙仲慧的要求,就像那日在御船上一样,让她跳入秦准河里取悦他的女人。
一股心酸如潮水般淹没她,她知道自己的拒绝伤害了他,但他这样轻贱人命的态度和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有何区别,她真是对他失望透顶!
她痛心的垂下双眼,任一旁的小太监拉她起来,在她头上摆放一颗梨子,连愤怒的情绪也没了,对他彻底的心灰意冷,随他要怎么欺凌她,她都不在乎了。
孙仲慧开心的接过内侍送上的弓箭,大模大样的拉开弓弦,想先试试力道,但没想到箭才架上弓弦,还未瞄准手就松月兑了,箭“咻”的一声射出去时,朱瞻基的脸色大变。
那支箭最后穿过郭爱的衣袖,落在她身后的地上。可这惊险的瞬间,当事人却未曾惊动分毫,依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