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满堂就那样看着他,缓缓地说出残忍的话语:“像你这种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凭什么说出要负担另外一个人的幸福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除去我供给你的东西,你还剩什么?像这样的你,真的能够带给别人幸福吗?给予另一个人幸福,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话,在你盲目地投入不负责任的感情之前,先问问自己,你做得到吗?你自信能够给她幸福吗?在草率地给予承诺之前,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你有这个斤两吗?如果不行的话,就不要跟我说什么认真不认真的话!你没有资格!”
陶治治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办公室,姬草草担忧地拦住他,“你怎么了?”
幽幽玫瑰香漫进鼻息,疑惑关心的眉目近在咫尺,他怔怔地凝望她,想要抱住她的冲动排山倒海而来,又硬生生地被他压了回去。
“没事。我没事。”他镇定的声音听起来像从九霄外传来,好像不是他的声音。
老爹的那番话初时气人,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一样从IMD毕业,仅仅年长他两岁的墨白打下来的江山不逊色老爹,而他呢?他在千晨的体制改革以失败告终,经营网络公司以失败告终,回到千晨后仍然是个失败者,一路走来的人生似乎全是失败,像他这样的人,一个始终处于失败者位置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给别人幸福?
老爹说得对,离开老爹供给的东西,他还剩什么?还剩什么?陶治治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茫然过。
他失魂落魄走在路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约好下班后要和姬草草谈谈,谈什么?原本是想告白的,但是现在的他一点勇气都没有,他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完全被老爹的那番话打垮了。
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和信心。网络公司失败之后的他,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可以令他重拾信心的东西出来?做了些什么可以让人赞赏的东西出来?除了责怪老爹不肯给他机会外,他努力做过什么吗?没有!他在逃避现实的迷雾里挣扎,直到被老爹毫不留情地棒喝醒转,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可怜的一个人!踌躇满志自信十足,到头来才发觉,其实都是空空的自我陶醉。
“危险!”一双手从后头猛拉了他一把,呼啸的汽车从眼前掠过,陶治治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竟然是查果果。
“你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刚才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查果果皱着眉忧心地打量他,“你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什么事情了?”
“果果,走了啦!”查果果的朋友们在喊她。
“大家正打算去玩,要不要一起去?”
“算了,我没兴趣。”
“啊呀,去啦去啦,心情不好更需要玩玩放松,跳跳舞保证你忘记烦恼,我们找到一家很好的酒吧,有拉丁拌手驻唱哦,来啦!”查果果拖着陶治治赶上前面人马,陶治治任她拖着去了。
※※※
临近下班,姬草草在洗手间补妆。她甜蜜地笑着,猜测着陶治治要对她说什么话。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看了下表,差五分钟就下班了,她收拾了下东西,脚步轻快地走出洗手间,走进办公室,轻轻推开陶治治的门。
陶治治不在里头。“上哪去了?刚才还在呢!”姬草草自言自语,她想了想,忍不住地笑,坐到沙发上,拿起案几上的杂志翻阅,一边等着陶治治回来。
她等了片刻,有点焦急,打了个电话给陶治治,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吓了她一跳。
“没带手机啊。”姬草草自言自语,拨了个电话到前台,“喂,Amy,看到公子没有?刚刚出去了?哦,我知道了,谢谢。”放下电话,姬草草皱起眉,大头虾,又忘了。约了人家,回头就忘,陶治治常干这种事情,连累姬草草三天两头帮他收拾烂摊子,没想到这次居然也是如此,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姬草草收拾东西失望地离开公司。那家伙,明天一定给他好看。她坐在公共汽车上时这样愤愤地想着,随即,她便看见陶治治。
他坐的计程车就停在她的公车旁边,姬草草猛然推开前方的男子贴近玻璃窗,陶治治没有看见她,他目视着前方,似乎在发呆。随后,一只女人的手伸过来抚模陶治治的脸,他微微侧过头,好似一只需要抚慰的猫咪。
计程车启动离去,公车还被堵在原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嘣!弦断的声音,嗡嗡嗡久久不绝。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一下?”陌生的男人把座位让给姬草草,“你的脸色发青,要不要打开窗子让你透透气……”
男人说些什么姬草草都听不见,她喃喃地道谢,木然地坐下来,她趴在前座的椅背上,心痛得透不过气来。
心,好像被尖刀狠狠地剜了个大洞,哗啦啦流着血,痛得她无法自持。她从来不知道,心可以痛成这个样子,痛得恨不能整个挖出来扔掉,免得这样剧烈地折磨着每根神经每块肌肉每个细胞。她无法呼吸,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在电梯里抱住了她,说要跟她谈谈的吗?怎么还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是在愚弄她吗?到底是怎么了?原本是要放弃了的,却被他重新点起了希望,为何刹那间又是他来亲自毁灭呢?而她,为何要如此喜悦地充满了期待呢?为什么她要被他如此愚弄呢?
※※※
雨,淅沥沥下着,如针似剑,刺骨冰寒。
水珠从濡湿的发丝上颗颗滴落,姬草草坐在路边的花圃上,她全身剧烈地发着抖,白白的牙齿紧紧咬着青紫的嘴唇,她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她的头固执地仰望着十八楼黑暗的房间。
“喵!”同样湿透了的黑猫在她脚边蹭了几下,窜进大楼里去。
姬草草呆滞的眼神尾随着那只黑猫而去,湿透的脸庞抽出隐不可见的苦笑。她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在等什么?等那个未了的解释吗?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丢脸过,为了一个男人,她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自尊心怎么全都为了一个男人而抛闪了呢?她应该愤怒,而不是在这里可怜兮兮地淋着雨等着被人笑话。但是她现在好痛苦好伤心好难受,她只想见到他,跟他把话说清楚,他对她到底保持什么样的心态?如果不是喜欢她,为何要那样紧紧地抱着她?为何要给她他是喜欢她的错觉?
你为什么亲我?不是暗恋我吗?
她想起陶治治当时那样执著地追问。
喂,陶治治,你很奇怪耶!不是公子吗?这么在意一个吻不觉得奇怪吗?
说着这种话的她,当时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是啊,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为何要那么在意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样想着,她冰冷疲惫的心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只要当面问清楚,一定可以解释清楚的。
他是喜欢她的,她知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猛然抬头,喜悦从冰冷的心脏里涌了出来,她看见他眼底流露出震惊。“你见鬼的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了,治治?”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啊!是姬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天哪,全身都淋湿了,你会生病的!”
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带查果果回家!带女人回家过夜……她也不过是那些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