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弄来的?”一脚踢在那条蠢蠢欲动的爬行类动物的鼻子上,看庞然大物眼泪鼻涕一把把地躲回池底下,方才拎着那个跪在池边瞪大眼珠对着她抖手指的蠢男人的皮带将他拎出危险地带,重新锁上铁栅栏。
“不是我弄回来的。”
想赖?难不成是鳄鱼自己开锁再关锁把自己弄到那池里的?于小洁嗤之以鼻。“它是和小熊跟蟒蛇一起来的,我早上起床时,它们都躺在前院草地上睡觉。后来动物协会和警署的人说是附近一个动物园破产后它们自己逃出来的。它们不肯走,我看它们挺可爱的,就收留了它们。
可爱?他说的是蛇、熊、鳄鱼吗?还是,误将“可怕”说成了“可爱”?恶。“时间长了你会发觉它们真的很可爱。”得了,第一印象就那么糟,别指望她会朝什么好的方面发展。她绝对不会靠近那三只东西三步之内。
“你是做什么的?”一般人可养不起这么多胃口大得可怕的动物。
“我是儿童小说家。”他有点腼腆。
“你是个作家?”于小洁失声尖叫。他竟然只是个作家?而且还不是目前较走红的什么推理、科幻、言情之类的作家,只是一个“儿童小说家”?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你真的付得起我的薪水吗?”虎视眈眈地逼问他。偏偏他一点没觉察到眼前的女人已经变成了凶恶的河东小狮子,还在腼腆地模后脑勺。“我想,如果我把书卖出去了,应该可以付得出吧。”
“应该?”不是肯定!“你写的书能够卖得出去?”心里一点点冰凉掉了。呜,一万元,一万元飞了。
“通常,应该是吧。”他还在模后脑勺,却发觉眼前的女人已经转身走了老远。“你要去哪里?”他慌忙追上去。
“我不干了。干到后来没钱拿,你当我于小洁是白痴啊?”
“我付得起你的薪水的。”
“算了吧!鬼才信你。像你们这种爬格子的,十个十穷,你以为我不知道行情吗?”她老爸就是爬格大军中一员,爬了三十年,穷得连辆新脚踏车都买不起。她这辈子最感冒的就是这种职业的人。要爬格,到外国去爬或许还有点出息,在中国,免了吧!等稿费到了,一家子早饿毙在炉灶边。
“我真的可以,你相信我。”他急得涨红了脸。一个月内他已经失去了九个管家,自从他收留了这些可怜的小东西之后。他的生活已经一团漆黑,他迫切地需要这根救命稻草。在她的身上有种强悍的气质,带给他无限的信心,他的直觉告诉他,她就是他需要的最合适的人选。他可不想放她走。
“我不相信你。”她忽然眯起眼瞅着他身后的房子。“这房子是谁的?”
“大哥留给我的。他出国去了。”
她大声地叹了口长气。连房子都不是他的。“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一双大手慌里慌张地从后面兜过来,老鹰抓小鸡似的抱住了她。于小洁低头瞅着那双手、那双放的位置极为暧昧的手,如果她可以动弹分毫的话,她发誓要剁下它!由于两人身高悬殊,一米八五对一米五六,他原本想抱住腰,却抱到了胸。
“放手。”
他考虑了片刻,决定还是保持原本的姿势以防自己遭到什么不测。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付得起你的薪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每个月可以先领薪再做事,好不好?”
“当真?”
“是是是。”
“那好,你先付我一个月薪水。”
“行行行,我马上去开支票。”
“不要支票,要现金。”实实在在地拿到手里才放心。
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只要她留下来拯救他,每天受理投诉状,给人赔笑脸,他倒是无所谓啦!因为这些,他已有近两个月没动笔,出版社的人都要疯了。有她在,他一定可以过上安宁正常的生活。他确定她一定行,凭男人的第七感。
“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
他慌忙松开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溜烟冲进房里,丢下一句话:“我这就给你拿薪水去。”
于小洁翻翻白眼,目光落在前院的草地上。除了那两只属危险类的大型动物外,其余的全集齐了。19双代表不同品种的眼睛投注在她的脸上,似研审,又似嘲笑。于小洁叉起了腰,右手食指一一点过,然后以一种绝对大姐大的腔调居高临下俯视道:“你们最好识相点,否则我敢担保,未来的日子不会怎么好过。”
有那么几秒钟的凝寂,似乎连风都蹑起了脚尖。但是刹那间,像在中心投射了一颗巨型原子弹,轰一声,所有动物四散奔跑,开始了本月以来破坏最大持续最久的白色恐怖行动。
于小洁立在原地没有动。纪彬拿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走出来,瞅见她嘴角边噙着的冷笑与酷毙的茶壶姿势,不禁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它们打算送我一个小小的下马威罢了。”
此起彼落的斥骂声响起,随即临近院子里的人群纷纷出动,追着赶着烟尘滚滚席卷而来,当头的赫然是那群四处出动执行破坏任务的畜生。
纪彬煞白了脸,手里的纸袋失手掉落在地。“完了,这次真的完了。”一个大男人抖得像鸡爪疯。有胆埋祸根就没胆面对后果,于小洁对他彻底失望。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俯身拾起地上的牛皮纸袋,悠然地抽出一叠弹了弹,顺手塞进背包里。然后一手将他推到背后,因为她发觉他已经快吓傻了——弄不好会当场傍人分尸的。
“好啦,这种小CASE,交给我。”
“你真的行吗?”他在她耳边窃窃私语,抬脚让六只跑得最快的兔子从胯下冲过,然后是三只狗两只猫同时抵达,大蟒蛇吊在树上拼命吐舌头:好险好险。刺猬比较凄惨点,逃不及被人用网兜网住。一大群北伐之师齐集纪家前院草地,愤慨难当。有个秃顶老头,几乎是一边抖一边喘,手里两株郁金香已经烂得几不成形。她听见纪彬在后头发出类似断气的申吟,他快不行了吧!但她没空理他,先攘外再安内,这是军策基本法则。
北伐师开始叫阵,点名她身后的男人,扭头看他有何表示,差点吓死——浣熊吊在脖子上,三只狗护在身后,两只猫躲在怀里,活月兑一个动物收容所。干吗?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它们了?做梦!依于小洁看,那个秃顶喷火龙那一关他就过不了了。偏偏他还拎不清,拼命用肘推她:“帮我问他们要回那四只刺猬。”
要回?白送他们吃都难消众怒,还要回呢!他见她没表示,眼睛便频频朝那四团在网兜里挣扎的刺毛毛瞅,那一脸悲色仿佛那是他四个儿子。于小洁长叹,揉着太阳穴走过去,开始施展外交辞令。
“各位好,我是纪家新来的管家于小洁。”
“我们要找纪先生评理。”示威高潮进入白热化,人群开始骚动。
于小洁耸耸肩:“当然,动物是他养的,他必须承担全部责任,你们要找他评理,那是自然,但是你们自己看纪先生这幅模样,难道你们看不出他也是个受害者吗?纪先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懂御兽之道。但他心肠好,不忍心看这些野狗野猫在外头游荡,只好一只只全捡回来。诸位想想,以他一个知识分子的收入,养这些动物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