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他们狼狈不堪地到达了守林小屋,裴京放下董浩,他已经醒过来,但很虚弱,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不可以再拖了,阿浩可能会死掉的。”黄鹤急得团团转。
??“我死不了。”董浩弱声道,被黄鹤吼了回去:“你才逞强﹗”眼眶竟然跟着红了。
??董浩瞅了他许久,才淡然道:“我死不了,你放心。”他的话显然安慰不了黄鹤,他冲出去号啕大哭,裴京忙跟着出去,强行把他拉回来。
??“阿鹤说得对,再拖下去会有危险。这样吧,我下山去求援,你们呆在这里照顾阿浩。”
??“不行,太危险了,外头洪水还没退,路也全毁了,你不可能到达山脚。”吴紫第一个反对。
??“这里我来过几次,路很熟,你放心,我会避开水走的。阿紫,我们不能不管阿浩的伤,不能见死不救。”
??“我和你一起去。”黄鹤的口气不容人回绝。
??但裴京不同意:“不行,你留下。这山里有野兽,三个女人和一个伤员留在这里太危险,你留下有个照应。我一个人走也比较快。就这样,阿鹤。”
??似乎向来无原则的裴京此刻讲出来的话中竟有着不容否定的魄力。阿鹤张着嘴,却在他的注视下潸然泪下,上前用力地抱住裴京:“你放心去,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她们有丝毫损伤。”
??简单地带了电筒绳之以法之类的东西,他打开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门外肆虐的风雨,然后门关上了,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入雨中,甚至没和她说句再见,至始至终,他都没看过她一眼,没看到她眼中打着转的泪珠随着门皮的阖上落了下来。
??她忽然打开门,立在门口对着那个模糊的背影疯狂地嘶声吼叫,一如平日骂他那般剽悍:“裴京,你敢不活着回来,我死了都不会原谅你﹗”
??他站住了,遥遥地举起双臂向她摇动,吴紫跑过去,跃身扑入他的怀里,勾下他的头,将冰凉的唇压在他的唇上,疯狂地吻着他,他们在风雨中紧紧相拥,像风中的两片黄叶剧烈地发着抖,绝望地感受最后一丝慰藉。
??“阿紫,我该走了。”他哑着声,眼睛红红的,脸上雨水与泪水交织。
??她死命地抱住他不放:“我不放你走,你会死的……”
??“我不会有事。”他狠狠心将她的手臂掰开,留恋的黑眸却依然在她狼藉的脸上游移。最终,他俯头再在她唇上烙下一个吻,转身而去。
??“阿紫,进去吧﹗”黄鹤出现在她身后,裴京的身影早自视线中消失许久了,她还是愣愣地看着,“裴大哥从来不骗人,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雨渐渐地停了,天却还没亮,屋外依然是黑炭一片。受伤野兽的哀嚎声阴森地回响在被大雨重创的山林间。阿浩发着高烧,黄鹤在一旁看护,唐飞和亦然累得睡着了。吴紫呆立在窗前,一直看着裴京下山的方向。
??“几点了?”
??“四时三刻。”
??“他支持得住吗?”
??黄鹤疲惫的脸上扯出一抹暗暗的笑:“放心,他是蟑螂命,打也打不死。”
??吴紫走到床前坐下,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黄鹤坦然地迎视着她。
??“怎么了?”
??“我很累,有可能会睡着,但我不想睡,我要等裴京回来。和我说说话好吗?”
??“可以。想说什么?”
??“阿浩和你。”
??他笑了,很掩饰的笑:“我还以为你会想说裴京呢﹗怎么突然对我和阿浩的事感兴趣了?”
??“你真的爱他吗?”
??“你会了解吗?”他没看错她,手指轻抚着董浩的脸。
??“不了解。你们怎么认识的?”
??“很久了。”悠然地出了会儿神﹐他的灵魂离了小屋,荡悠悠地飘到久远的回忆中去,“有次我随父亲到孤儿院去,就见到了他。后来我常去那个孤儿院,看他被人欺负,跟别人打架,就帮着他打。这小子傲得不得了,”他笑出了声,“从来不懂得谢字怎么说。后来高中念一所学校,一直到大学里。我喜欢他,他和别人不同,很可爱。”
??“想娶他吗?”
??“想啊﹗法律不承认。”他夸张地叹气。
??吴紫也笑了:“拉斯维加斯或许可以。”
??“我知道。”他耸耸肩,“问题是他,把他打昏了空运吗?”
??“别装了,阿鹤。没那回事吧?”她敛起了笑,一本正经地瞅着他,看得他垂下了眼,“到底怎么回事?他是谁?”
??“你请私家侦探了吗?”黄鹤苦笑。
??“你不是同性恋。”她用锐利的视线射得他招架不住,露出了狼狈的马脚,“你要真是的话,还能安然呆在裴氏公寓吗?”
??“你歧视我?”他混水模鱼想岔开话题。
??“不是。你在隐瞒什么秘密?他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黄鹤再度苦笑,聪明的女人有时的确让人难以消受。
??“他是私生子。我父亲的。”
??“阿浩知道吗?”她并没太大意外。
??“知道。他讨厌我,但我喜欢他。”黄鹤垂下头,再度抚模他的脸,“我从小就喜欢他,他再讨厌我也没用,我会跟到他承认我、是他大哥为止。”
??“你等到进棺材吧﹗”
??他苦笑:“你非得损我不可吗?”
??吴紫站起身,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便回到了窗前。天已渐渐地亮了,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毛毛雨:“你休息一会儿吧,阿浩我替你看着。”
??“他会回来的。”
??吴紫没作声。他敢不回来,她就杀到阎王府去,让他下世投胎当他的儿子,任她欺凌。他无声地扯出一抹笑,泪眼模糊地注视着那个向着这里飞奔而来的男人。泥泞的脸,灿烂的笑容。她转过了身,将背抵在墙上,平静地吐出一句话:“回来了。”便向下滑坐在地,任疲劳蜂拥而上。
??“““
??爬山事件已过去两周了,董浩的伤也痊愈了。在这两个星期里,黄鹤充分展现他的兄弟之情——天天背董浩上医院。背耶,放着拉风的敞篷跑车不用,用最原始的劳力法背着往返500米的路程。董浩是脑部轻微震荡,不是脚骨折,其间原因不说也明白,苦肉计自黄盖首创以来鲜少失手,如今用在董浩身上,虽说收甚微,但多少也有那么点效果了。
??上帝在这里关上了门,又在那里开了窗。窗户让那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占了,剩下的人只能对着门了。
??裴京如今正对着那扇关上的门,他已经吃了两个星期莫名其妙的闭门羹了。自从下山以来,阿紫一直不甩他,令他弱小的心灵今天碎一片,明天裂一块,不久将风化完毕。实在想不通,他做的饭她照吃,洗的衣服她照穿,理的床她照睡,一切如常,除了一件事:她不理他了。不骂他也不和他讲话,令他实在好心慌。为什么?当她在他怀中醒来时﹐她明明是高兴,还当众和他亲吻。为何到了家里,一切都变了?他想不通。放是,有如一朵失去阳光水分的花朵般,裴京渐渐地枯萎,他枯萎得如此明显,以至所有的人都觉察了。
??“女人心如海底针,南极冰,鹤顶红,又深又冷又毒。”这是唐飞的评语。
??“为什么?”亦然问出裴京心中的疑问,“阿紫变得好奇怪,都不像她了。她讨厌裴大哥吗?没理由啊﹗”裴京的头越垂越低,挂在了胸口,最后一句话也救不了他即将溺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