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看她一身风尘仆仆的红衣、看她窈窕纤细的娇躯、看她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然后,他想到那女子叫她“孙云”。
孙云……孙云……长“孙”凌“云”,难道……真是她?楚胜衣微微颤抖地盯住她,生怕她就这么突然消失。
彷佛意识到楚胜衣的怀疑与凝视,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长孙凌云连忙擦干眼泪下了马车,以热水替孩子洗净身体,然后月兑下外衣包住孩子,回到马车上递给女子。“大嫂,恭喜妳得了个千金。”
女子伸出虚弱的手接过孩子,忍不住热泪盈眶。
“若不是姑娘,我夫妻二人和这个孩子,恐怕早已死于非命,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谢之意,我……”
“不要这么说,我也只是正好路过,又正好学过医术,因缘际会帮了妳,所以妳实在毋需如此挂怀。我现在找个地方让你们休息静养。”
长孙凌云一面驾起马车,一面撮起双唇呼唤她的小毛驴跟来,可她的双眸却不自觉地寻找着楚胜衣;心想,他……他应该没有发现吧?自己的样貌、身形、音容已和当年相差甚多,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长孙凌云赶了约十来里的路,终于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一家客栈,此时天色已近黎明。
长孙凌云生怕楚胜衣认出自己,因此匆匆敲门找出掌柜的。她对掌柜的交代几句,留上的银两,然后赶着小毛驴急急上路,因为她得在楚胜衣发现前离开才是。
但长孙凌云才刚赶出小镇,便发现在前方不远的大树下倚着一道人影,一道她所熟悉、所眷恋思念的白色人影。
长孙凌云一惊,忙想掉头,可楚胜衣却在她刚掉转方向时来到她面前。
“云儿,妳想去哪里?”
长孙凌云连连摇头,“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云儿。”
她低下头,策着小毛驴忙想走人。
楚胜衣一把拙住她的手,“妳是云儿,我不会认错的!”
“我不是云儿,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放!我绝对不放!云儿,我找了妳五年,整整五年,现在好不容易才找着妳,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让妳离开我了!”
“放手,我不是云儿,我不是!”
长孙凌云拼命挣扎,拼命想挣月兑楚胜衣的箝制,奈何女人力气本就不如男人,且她的武功本就不如他,怎能挣月兑得了?情急之下,长孙凌云出掌往楚胜衣胸口拍去。
她想,以楚胜衣的武功,要避开这掌自是轻松容易;岂料楚胜衣不避不闪,只是睁眼定定瞅着她,硬生生接下这掌。
长孙凌云大惊失色,待要收掌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楚胜衣犹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地面,口中鲜血狂喷。
长孙凌云见状,登时忘了一切,疾奔上前扶起楚胜衣,“胜哥,胜哥!”
楚胜衣不住咳着、喘息着,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可他的手却牢牢抓住长孙凌云,“云儿,妳可终于肯认我了!”
他伸手揭去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略显憔悴、仍清丽绝艳的娇美容颜,“云儿,妳果然是云儿,我可终于找着妳了,我……”
话声未落,楚胜衣一阵剧咳,手上一松,已然晕了过去!
客栈的房间里,长孙凌云忙着为楚胜衣把脉,扎针治疗。
楚胜衣静静躺着,双眼片刻不移地停在她身上,看她秀眉双蹙,看她面带愁容地为自己疗伤。
他忍不住伸手抓住她,“云儿,别忙了,坐下来,让我好好看看妳,嗯?”
长孙凌云摇头,一语不发继续在他身上下针。
“云儿,我是说真的,别忙了。妳精通医术,应该知道我这是陈年毛病,和妳那掌无关,而且这毛病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
长孙凌云幽幽的看着他,“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你的内伤,想不到没几年,你居然又积郁了沉重的内伤,你……2
楚胜衣一阵苦笑,“内伤又如何?没了妳,我生不如死。”
长孙凌云摇头,转身在案桌上写了一张药方递给他,“这药方你拿着,找家可靠的药房配了药丸早晚吃,半年后应该可以痊愈。”
楚胜衣看都不看撕了个粉碎,“我不要药方,我只要妳!”
长孙凌云又摇头,“胜哥,不要这样,你这内伤一定得治,否则日积月累,说不定哪一天你会……”
“会死,是吗?我说过没有妳,我生不如死:现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妳,妳却只打算留给我一张药方,那我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2
长孙凌云拼命摇头,泪珠串串而下,“胜哥,不要这样,你知道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看到你受任何伤害……”
楚胜衣握住她的手,“那就别再离开我,嗯?”
“可是我……我……”
他拉着她坐在身边,大手梳理着她的长发,“妳说孩子的事吗?傻瓜!我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妳是不是能为我生下孩子,我只在乎妳!”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自己不能替你生下孩子,在乎自己没有办法完成娘的交代,让我们的孩子继承凤宫九天,所以我……我……”说着,她泪水禁不住地滚滚而下。
楚胜衣伸手温柔地拭去她的泪,低声说:“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就好了。况且,凤宫九天又不一定要在妳这一代完成,交给下一代的朱雀天女也一样,不是吗?”
“但你是太子,登基后就是皇帝,而我却不能为你生下子嗣,也不能完成娘交代的事;早知道我就不该死缠着你,不该想尽办法气走慕容芷,不该……”
楚胜衣一愣,无法置信地瞪着她,“云儿,妳说这是什么话?妳是在怪自己吗?傻瓜,那不是妳的错,是我,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及早把话说清楚,才会害得妳受累,妳怎么会怪自己?”
“当然怪我!如果不是我老是喜欢捉弄人、吓人,还喜欢下毒害人,把所有的坏事做尽,那么慕容芷也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所以能不怪我吗?”
楚胜衣捧起她的脸,认真的看着她,“云儿,不能怪妳!虽然妳喜欢吓人、捉弄人,有时候还会下毒整人,说起话来更是得理不饶人,但那全都无伤大雅,而且妳从没有害人之心,不是吗?”
“我……”
“如果妳觉得妳所做的是错事,那么看看慕容芷,她又做了什么事?她可以对素未谋面的妳痛下杀手,也可以为了自己的自尊与面子,下令追杀曾是她未婚夫的我;甚至为了报复妳,向夏济生要毒药来毒杀妳我。和她相比,妳那点恶作剧又算什么?”
楚胜衣顿了顿继续说:“至于和妳同样学医的夏济生,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妳掏光身上的钱财,倾尽一切去救治得瘟疫的陌生人,而他却借着看诊之便把毒药给了慕容芷,让她去毒害人,这又算什么呢?”
“可是娘说小恶做多了,就会累积成大恶。而我或许就是小恶做多了,才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即使如此,难道妳这几年的付出还不够吗?我知道妳一直都在四处行医,到处救人,这样还不够吗?再说妳若不是为了我,又哪会吞下毒药,造成今天这种无法收拾的后果?”楚胜衣凑过嘴轻轻吻了吻她,“云儿,别再自责、别再离开我,也别再提什么生孩子的事,好不好?为了妳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连头发都白了呢!如果现在妳又想离开我,那难保我不会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