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硬兼烂招。
“你的神韵确实很像亡妻。”
妈呀!亡妻!袁小倪抓抓额,什么年纪就有亡妻了,老梗、烂招兼鬼扯,是多久没出来混了!
“你对坐在荒郊野岭抚琴有兴趣?”还是换个话题。
“天地万物,矗立不可为趣。”少年漫抚起琴律,悠悠叙述:“乐音静心,风声养性,四季冶情,生命一过尽头,便发现,南柯非一梦,只能延续在当下。”
“你的年纪和体悟差真大呀!”年纪轻轻就有南柯一梦的感触。
不过她发现,眼前的人,无论说话、举止,都有一股牵动人的魅力,让人看着就发怔。她讨厌这么受人影响,因此言语上是绝不让人占便宜。
“你……不会也是为了‘云涛剑仙’的宝物,要往南方而去?”如果真是这样,她就多了一名棘手劲敌。
民间春节送神时,“恒沙古刹”大佛开眼,“云涛剑仙”的宝物将现世,此刻该是各路江湖人马往南方的“恒沙古刹”而去。
“‘云涛剑仙’的宝物。”少年对这江湖上人人抢夺的宝物,竟冷冷掀唇,眼掠一抹精光,让眉目中那脾腕之态更现。“我要往东方去见一位旧时小友,你或许听过他,江湖称他为‘博通耆宿’。”
“哈——真是够德高望重的‘旧时小友’呀!”快九十岁的睿深老人是旧时小友?!她今天真是遇上一个能力很高、长得很俊美的疯子了。
“你是为着‘云涛剑仙’的宝物而往南方一行?”白衣少年眉眸一肃。“无论是什么动机,都打消主意,这些宝物谁也拿不到。”
“为什么?”
“物归原主,才不会为这江湖招惹血腥成河。”他冷傲绝然。“心起一贪,动起一念,多少江湖血雨只因贪念。”
“嗯,好道理、好道理。说真的,耽搁太久了,这雾看来不碍事,告辞了。”
她看着渐渐转薄的露,马上起身抱拳要走。
年纪轻轻,就是个山上高人,她袁小倪喜欢平地,实在无法对和住太高的人对话。
城主和言常陵就是住得太高,常让她费尽脑力周旋;眼前的人,看起来住得比他们还高,难得自由了,她可不想还为这种事,烦!
“这雾只怕更浓了,小泵娘还是再坐一会儿吧!”白衣少年对她那敷衍似的态度毫不在意,只是悠然闲雅的抚动琴韵。
四周自雾像瀑布般磅然刷下,在四周峭崖形成壮观雾海,唯独她与白衣少年这方寸之地,不见半丝雾气。
双瞳映着眼前这片忽来的惊人壮阔雾海,袁小倪袖中的手开始握紧成拳,甚至心缓缓在颤抖。
这绝不是一场自然的大雾!凝雪升华再降腾腾雾气,滔滔云海瞬间笼罩连绵山峰,在母亲留下的秘笈和牟老的指导下,她能藉雨、藉水转化成雾气,却范围有限,至少浩瀚云涛,她有再强的内力也无法办到,因为这与年龄的修为差距有关,能做到的,这世上只有一人!
这个人、这个人……她终于缓缓转回身……
“……你外公已经快一百二十岁了,年纪很大,娘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练功至最后一关,此功让他更加老化,形销骨立,像枯朽的老木毫无生气,此功危险,但是功成,就是月兑胎换骨,行剑不再以眼见之形,而是聚意念以心出手,甚至,返老还少。”
“坐吧,小泵娘。”英朗俊颜对她始终展露温和笑容,却有股不容人拒绝的威严。“老夫已久末和江湖上的年轻一辈高手说话,陪我说说话,这雾说不得就散了,放心,以你的武功脚程,老夫相信这点时间,耽误不了你。”他知道小泵娘已发现了不对劲。
再坐到岩石上的袁小倪定定地看着他,内心翻涌,激荡不己。
“你此时沉默,是体悟到了什么?”竟没对他自称的“老夫”还击。
“去老还童看起来不是梦。”
白衣少年笑起。“老夫说过,生命一过尽头,便发现,南柯非一梦,只能延续在当下。老夫曾因闭关走火入魔,二十年沉眠不醒,对这个江湖与世事都陌生了。”
再清醒,世事已非昨日,他也只能沿着昨日轨迹,寻找旧昔过往。
闭关走火入魔?!袁小倪内心惊愕,难怪这二十年,不曾听闻他出现找女儿的事迹!
“你的脚很小就被挑了脚筋。”俊目扫过她的跛足。“挑你脚筋的人,剑法已臻登峰造极,能运指成剑气,有此修为之人,竟挑断一个小女孩的脚筋,此人若非残恶,便是心性有乱。”
袁小倪没回应,只是很认真的“看”他,至今还不敢相信自己正见着江湖神话。
“你的眉眼让我感到熟悉,修为远超于你的年纪,再加上不凡的武骨,有一个高人很细心的指导你的武功,还将你断筋的脚调整到最佳,能间你师承何处?双亲名讳?”
“我、我没有双亲,刀法来自一个不愿认我为徒的糟老头,其他,没什么好说。”她吸了吸气道。
“如果说,我能让你的脚恢复到正常,不用再承受异样眼光,拖足而行,你可愿好好与我一聊?”对眼前的小泵娘,他有异样的感受,想再多看着她,多听她说些话。
“对不起,我真的想离开了。”她直接道。
她怕,怕再与眼前的人相处下去,自己什么都瞒不住。她还没拿到宝物、还没想过要怎么面对、更不知如何开口说出母亲的恶耗,她不敢再看着他!
“看来,你对我戒心深具,雾己散,就不耽误小泵娘你的行程。”白衣少年轻轻一叹,俊美面庞难掩失落。
“……你已是袁家唯一命脉,师父失去妻子、女儿,这世上只剩你这个亲人了。”
牟老的话在心中摆荡,袁小倪咬牙起身。
“失、失陪。”转身要走。
“小泵娘,我久未出江湖,你听过‘袁晴思’这个名字或人吗?”女儿虽无高超的剑术或武功,但以她的聪慧和懂剑气疗伤的能力,多少该有些江湖风声。
袁小倪离开的身形停住,回头耸耸肩。
“不认得,是你要找的人吗?”
“已经没关系了,江湖多险,小泵娘,一路小心。”
此时雾海已渐渐散去,景物再次清晰,袁小倪走没几步忍不住再回头。
“我想我们会再见面。”
白衣少年只是淡淡一笑。“小泵娘,快走吧!若雾再浓,只怕老夫会想留下你相伴了。”
见到白雾开始绕上他所在之处,她知道他己不想再多言,却走没几步,便听到身后那雾中传来的沉重叹息。
“女儿呀,你当真连爹的一面都不想见。”
虚空中,幽幽回荡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无尽的思念。
“外——”袁小倪心痛回头,刺眼的阳光马上让她抬手遮挡,眼前再次一片阳光反射雪白大地,前方峭崖已空无一人,更不见半丝雾气。
……血缘就是血缘,你是“雪涛剑仙”唯一的亲人。
袁小倪双膝一软,扶着树干坐下,纵是天寒,冷汗也从额头沁淌下。
她的心情复杂到无法分辨此刻的心情,是欢喜或忧愁,瘦削的双肩颤抖着,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扛起这全部的重担。
“把这封信转给‘品馔轩’的向大小姐,她就会给敝店好处。”
一身贵气的“南春园”掌柜,拿着手中的信,疑惑的看着眼前虽然清秀却跛了一脚的少女。
“当然,‘南春园’最受欢迎的酒是‘品馔轩’所酿,还有近年挺受欢迎的云纱绸布是‘品馔轩’经营的布庄所出,如果掌柜有兴趣,这两样东西,向姑娘见到我的信,都会给贵店额外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