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念萸愣了半晌,微哑地道:“你好聪明,只凭这些报导就想得到这么多。”虽明白他是想洗月兑她父亲的冤名,才将事情如此解读,但她的心吸收了这些话,已是深信不疑。
“南宫老师常说,事情不能只看一面,像我们这种对神秘领域有所接触的人,更有义务发掘真相,不让其他人被臆测的言论误导。”他的“自言自语”已引来几位乘客的侧目,他不予理会,又翻到另一篇报导。
“在你父亲自杀的同一晚,九玉公会的副会长暴毙,医界解剖的死因是心肌保塞,报纸却只在左下角辟了一格说明,其余版面都是关於邪术、咒杀的探讨,这明显已经失之偏颇了。何况咒杀步骤繁复,你父亲被关在牢里,也不可能弄到足以进行咒杀的法具。”
“是啊!我一直相信爸爸不会做那种事!”她激动握拳,“这些话妈妈也跟记者说过,可是最后报纸都没有写出来!大家都相信公会的说法,没有人相信我们!”
“还有,我拜托表姊彻底查过镜俑之术,在古籍中找到一些零碎的记载。南宫老师抹掉那些红字时,法术就破了,你原本该在那时就倒下的,却直到见到你母亲时,法术才完全解开。记得吗?南宫老师说你的头发被剪断,还沾了血,他以为那是某种特殊的仪式,可老师学识虽然渊博,对这件事却完全想错了,而我也弄错了。”
因为她母亲使用邪术,就认定她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不堪的目的,却忘了考虑其他细节,他和老师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不然呢?”她屏息,如果那不是母亲为了将她利用得更彻底的邪术,会是什么?
“那是镜俑的衍生术,目的只有一个——以施术者的生命做代价,换取镜俑的灵魂不灭。我想,她是希望万一法术失败,至少还能见你最后一面吧。”
看著震惊的她,他轻叹,“倘若她真的将你当成工具来利用,一开始就该杀死你,让镜俑的效力发挥到最大,何必费事地让你的身体保留一口气?”
刁念萸愕然半晌,喃喃道:“所以爸爸没有用邪术害人,妈妈也不是真的想杀死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涣散的瞳眸里,唯一凝聚的只有悲哀,“如果我们都没有错,为什么会被逼成这样?为什么……”
“别太激动,会耗损你的元神。”面对她如此残酷的遭遇,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空泛而多余,他不再赘言,只是敞开怀抱,尽力以自己的所有包容她。
太多的环节出错,重重叠叠地压下来,压垮了三个人的一生,谁是谁非,已经难以追究,告诉她这些,是希望她能走出这阴影,不要背负著父母害死人的罪恶感活下去。
察觉怀里的她身形渐淡,又开始陷入昏睡,他垂下头,怜惜地轻吻她发际。
“秀和……”熟悉的温热流入她身子,昏乱的意识又逐渐汇聚,她一怔,终於醒悟他这举止的真正用意,挣扎著要离开他,“你把灵力分给我?”
“这样有助於你维持清醒,放心,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对我没有影响。”事实上他已倾尽全力,却赶不上流失的速度,再找不到依附的身体,恐怕她撑不过这两天,就会永远消失……
突地,异样的感觉闪过心头,他微讶,望向车窗外。天色昏暗,公车刚进入山区,到目的地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山路上没有其他车辆……他毫不犹豫地按了下车铃。
“还没到医院吧?”下了公车,刁念萸狐疑地问著,四周寂静苍凉,只有风吹的声音。
姬秀和不答,分开路边的草丛,爬上山坡。
为了更快找到适用的躯壳,他早已熟悉她的灵魂波长,随时感应周围状况,只要经过医院、殡仪馆,就能察觉内都有没有与她波长相同的人。方才虽然没有具体的感觉,但直觉告诉他——这附近有他想找的目标。
他爬上山坡,不断深入树林深处,终於在黑暗中看见一座残破的砖瓦建筑。
建筑外观还算完整,看得出是一栋小屋,门已经掉了,四周堆著爬满藤蔓的弃置物,应是很久没人来过,可窗口却透出光线,隐约传出男人的声音。
他伏低身子,无声地接近砖屋,可以感觉到屋内有“屑”——那是灵魂离开身体后,残留在体内的物质,保留了灵魂波动的形态,他也是凭此与刁念萸的灵魂波长比较,判断是否为适合她的躯体。
而此刻屋内的“屑”,是二天以来与她最吻合的!
但根据“屑”的状态判断,显然魂魄刚离开身体不久。在这天色全黑的时刻,荒僻的山上破屋内有男人和死去不久的尸体,让他有很不祥的感觉。
“念萸。”见她怔怔看著屋内,显然也感应到其中有与她魂魄契合的身体,他交代著:“我想那里面就有适合你的身体,听好,你进去后,附上那具身体,趁屋内的人不注意,立刻冲出来。”
即使身体再契合,魂魄需要时间适应新的居所,她能不能及时逃出,他也没把握。
“这样不就像小偷吗?”终於找到了,她却忐忑起来,从窗口可见两个男人在烛光下低声交谈,能让她附身的……该不会也是男人吧?
“如果他们拦你,你就说:『我的秘书在外面,他马上会付钱。』”真是冷到不行的冷笑话,遭她赏了一记白眼,他忍不住低笑出来,将她小指上的红线解开。
“去吧,我会在门外等你。”
她迟疑了下,回头看了眼他鼓励的笑容,一咬牙,穿透小屋的砖墙……
“现在怎么办?”男人嚼著槟榔,含混不清地问著。
“照计画,今晚十二点去拿钱。他们还不知道小表死了,会乖乖付钱的。”另一个穿汗衫的男人喝著啤酒,面孔在烛光摇曳下显得阴森。
“他们都答应付赎金了,我们也没必要杀她吧?”瞧了眼破屋角落僵直的小身体,嚼槟榔的男人有些不忍。
“不杀她,好让她跟条子指认我们吗?龙仔已经把船安排好了,我们一拿到钱,趁那些条子找她的时候,马上搭船走人……”
男人刺耳的声音刮得人耳膜生疼,刁念萸费力地撐开眼皮,喉咙痛得像刚被火车辗过。
方才她进屋后,四周一片昏暗,她只看见角落似乎有具身体,靠近察看时,魂魄就被吸入,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
她试著爬起,双臂却完全不听使唤,身体更像是有千斤重,喃喃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马上冲出去?”连爬都爬不起来,她该不会是附到了一个大胖子身上吧?
“什么声音?”嚼槟榔的男人听见角落传来动静,转头瞧见应该已经死去的小孩居然在动,吓得屁滚尿流。“喂,你不是掐死她了吗?!”
穿汗衫的男人也是悚然一惊,“我明明掐住她脖子,确定她断气才松手的啊!”
活生生掐死一个人?看来她闯入危险的地方了。
刁念萸使尽吃女乃的力气爬到门边,只觉指尖流窜著热气,后领蓦地一紧,被人老鹰抓小鸡般提在半空中。
“放开我!”这男人为何如此魁梧?
她伸手推打对方,白女敕的手掌拍在对方壮硕的手臂上,宛如麻雀扑上大树,这才发现自己从手掌、手臂到身躯,全都比从前的她短了一截——她附到一个小孩子身上?
“反正只是个小孩,掐一次不死,再掐一次好了!”男人的大掌扼住她颈子,她顿时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