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三、二、一--指示灯由绿转红,又是车辆穿梭的景象。
梁雨萍放弃过马路,回头看他:
“不要污辱你自己,烈旭只是一个朋友。分手的原因你再清楚不过,别拖其它不相干的人下水。”
怒气正盛的冯定邦认定自己的想法没错,坚称道:“他只是个学生,什么都给不起,妳何必弃良木就枯枝委屈自己?”
“理性一点,和平分手不是很好,大家心里都不会有疙瘩。”
“我知道了。”松开手塞进裤袋。“妳会后悔的。”
说不通啊!丙然,一遇到感情,就算是辩才无碍的她也无法说服任何人。
“不,我不会。”心仍痛着,但她强迫自己笑,不留一点藕断丝连的机会。
可以通行的绿光再度亮起,显示六十五秒的数字。
梁雨萍才跨出一步,倏地停下。
冯定邦以为她改变主意,向她迈进一步。“雨萍--”
“我忘了把花还给你。”
将红玫瑰送进一脸错愕的男人怀里,梁雨萍对自己这个举动感到自豪。
整整有点塌的香水百合,转身往马路对面望去,她看见早一步度过失恋期的难友正靠坐在机车座垫上等她,后照镜上挂着安全帽,手里也抱着一顶。
无法形容此刻梗在胸臆的是什么感觉--有掉泪的冲动,但绝不是因为悲伤的缘故。
还有五十秒。
踏出去的步伐,不知怎地,和俏丽的短发同样轻盈,就算依然留存着绞痛的心酸,但她相信时间能治愈、伤口会复原,柏烈旭一直这么告诉她。
而她,相信他。
斑举手中的百合挥舞,算是对身后男人的告别,也是对等着自己的朋友打招呼,徐走的步伐轻盈得几乎快飞起来,而她也的确跑了起来。
冲过马路,再跑一小段距离,气喘吁吁。
“让、让你久、久等了。”
对方将安全帽放在车座上,以一连串的掌声响应她。
“我跟他分手,你竟然这么高兴。”好恶劣。
“妳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鼓掌的。”不愧是她。“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帅气的告别,妳很勇敢,拿得起放得下,我深感佩服。”也感到安心。
至少,她现在已经是单身,而他--
“别挖苦我了,你也很清楚,我只是在逞强。”迎人的笑容在他面前老实地溢出苦涩。“老实说,我还爱着他。”
“我知道。”他说,强迫自己不要露出失望的表情。
梁雨萍求救似地靠上他肩窝,全心信赖着。“老实说,我现在心里空空的……”
“原谅我,我无能为力。”他只能借她肩膀,只能拍抚她背脊,予以安慰。“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时间来解决好吗?”他只能这么说,不想让她再有任何希冀。
怕给了,她会无法彻底放下这段已成过去的感情;怕给了,她会抱有一丝丝的希望等待,反而失去接受另一段新感情的机会;怕给了,他就没希望了。
“你说得对。”厘不清的情绪、拋不开的记忆就交给时间去打理。
“咦?”被打断心思的柏烈旭一时间还转不过来。
“你不是要请客吗?”推推发呆的他,梁雨萍的情绪突然变得兴奋高昂。“难不成想赖皮?听过『食言而肥』这句话吧,当心肥死你!”
今天是她的毕业日,也是她的重生日,值得纪念,
从现在开始,她要试着去找另一个自己,新的自己,即想即行!
柏烈旭递顶安全帽给她。“不敢不敢,就怕妳看不起吉野家的料理。”
他知道冯定邦是个高收入有成就的社会人士,而他刚对他说的话,也真的剌中他最在意的事。
他很怕。柏烈旭对自己承认这一点。
在她没有走向他之前,他真的很怕,怕她再度转身背对他,搭冯定邦的车离开,就像那个下雨的夜晚一样……
幸好,这次她没有背对他离去,而是选择走向了他。
“这点你大可放心,』看不出他心中波澜的梁雨萍拍了他肩头,径自笑说:“跟对的人吃饭,就算是蹲在马路旁边吃阿宗面线,也会觉得像是在巴黎香榭大道喝咖啡一样有味道。”
他回神,朝她一笑。
紧接着,两人先后跨上车,起程朝台北车站的方向前进。
不想了!他告诉自己,终于又有心情和后座的人说笑:
“我得提醒妳。”
“什么?”听不太清楚,梁雨萍往前偎近。
“我说,香榭大道最著名的除了沿途的精品店、露天咖啡座之外,还有满地狗大便,的确像妳说的--够味道。”
后座逆着风向传来明朗笑声。
倏地一个匡啷颠簸,五十CC小机车应声上下猛烈振动。
梁雨萍惊呼一声,不经意抱住前座人的腰稳住自己。“骑车小心啊,先生。”
柏烈旭的心狂跳了一下,腰间突然来袭的热度不减反升,虽然隔了层T恤,还是让他心跳加速。
“喂,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回答,梁雨萍贴近他耳畔放大音量。
放大的音量成功踢开怔忡的呆楞,回过神的柏烈旭应得尴尬:“号称首善之区的台北市,也难逃马路坑坑巴巴的厄运。”
这火热,还在腰上缠着。彷佛所有神经全集中往腰间去,让他想不在意都不行。
他想起方才她高举百合挥舞的姿态与神情--
他忘了告诉她,她那时看起来很耀眼、很迷人、很漂亮。
“你刚说什么?”
“我说--”他拉开喉咙喊:“妳坐稳一点,小心别摔下去。”
腰际的手应声添了力道,更进一步抓紧他的衬衫。
好象让自己陷入更尴尬的处境……柏烈旭苦笑。
“你刚又说话了吗?”后座的人喊。
“明年,妳会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吧?”
“当然会!”她大喊,作出承诺:“到时候换我请你吃饭。”
“就这么说定!”
第七章
收齐文件走出法庭,一路上遇见不少同行,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颔首致意,梁雨萍深深感觉到台湾法律界的狭小;也因此,偶尔会有大学时代的学长姐出现在同一个法庭上,成为审判中三方主角的情况。
忽然,一阵嘈杂牵引她注意。
“据可靠消息指出,警方在侦讯过程中,对于以连续杀人案起诉的被告周少民曾施以刑求取得自白,针对这点,何检有什么意见?”
“无可奉告!”好烦!哪来的可靠消息她怎么不知道?
“周少民的辩护律师声称已向高等法院提出上诉--”
“算我服了你们传媒的紧追不舍行不行?”啕!
同一条川廊,气急败坏的声音的四周跟着记者群杂沓的步伐,以麦克风为武器,摄影机为盾,气势磅礡地杀向被围在中央的孤军。
一名打扮亮丽的女子在记者簇拥下困难地前进,试图冲出枪林弹雨。
是最近头条新闻,强盗杀人案的承办检察官。认出人,梁雨萍同情地瞄了几眼,闪到角落靠墙走向楼梯,嘈杂的声音紧追在后。
她清楚听见女检官不满的怒气:
“侦查不公开、侦查不公开,我不是说了侦查不公开吗?等司法程序结束之后你们想不知道都难,现在别烦我!”
“何检,民众有知的权利--”
“我听你在放--”不能做出有辱公家机关形象的行为,女检官握拳忍住嘴里最后一个字,闷声直往前走,三转四转,转到楼梯口。
媒体记者锲而不舍追上,人群中不晓得哪一位记者踉跄了下,身体往前倾,手里的麦克风敲上检察官的背,在骨牌效应的推波助澜下,位在那团人群最前头的无辜者,化身代罪羔羊就这么被推下楼。
无巧不巧,梁雨萍正是那位羔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