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平常人,听见这种话一定会生气,尤其还是在公开场合被这样大声嘲讽,他们会长会怎么做?这是在场所有人一致的心声。
乌黑的眸子划过与会成员一巡,骆仲齐勾起浅笑轻吐:“休息吃饭的时间到了,会议暂停。”
“啊?”共同的错愕之后是一致看表的动作,果然十一点多,该吃饭了。
一时间,凝重的气氛被骆仲齐简单一句话打散,成员三三两两鱼贯而出,各自觅食去,只剩干部们没有动静,目光依旧胶着在会长身上。
“美茜,暂时拋开公事去吃顿饭,下午再继续。”收拾桌上散乱的文件,骆仲齐真心道。
“伪善!”黄美茜不领情地一哼,拉着田皓一起离开。
伪善?骆仲齐顿了收拾的动作,忍不住叹气。
“不必在意她的话。”
“我没事。”朝还留在位子上的干部扬起笑,骆仲齐首先离开,不忘叮咛:“你们别忘记吃饭休息,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什么嘛!”在骆仲齐走后,杨凯第一个开口替他也替自己抱不平:“谁留恋这张烂椅子啊!又不是纯金九九九九做的,谁都知道老大是被赶鸭子上架,连竞选活动都没做过的人还留恋什么?要说留恋,她黄大小姐在茱丽亚音乐学院做的可多得多了,呿!”
“她在意气用事。”知道事情主因的于佑淡淡说出这句话。
“什么意气用事?呿,仲齐又不是她的仇人。”
“相去不远。”江水若细细的声音难得主动打进别人的谈话。
“能理解。”何然牵起江水若的手,一同离去前说道。
似乎被蒙在鼓里还不知情的,只有老是跑来跑去没有定性、不辜负活动长美名的杨凯。
“喂!你们在说什么啊!”他怎么都听不懂!
※※※
当好意被对方误解成伪善,这时候该怎么处理才对?
向对方说明自己并无此意?还是从此以后和对方互不往来?
如果对方是工作伙伴、是你必须继续交涉的对象,又该怎么办?
将对方排除在公事之外,还是装作没这回事,继续用同样的态度面对?
这样,是否又变成另一种伪善?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就像学问,永远有学不完的课题,永远都会让自己心里有个“这是对的还是错的”的疑惑在。
但说像学问又不尽然,学问有脉络可寻,只要找对方向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能解决心里的疑惑,而人与人的相处却不是这样;相同的态度去应对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反应,根本没有脉络可寻。像是永远处在试验阶段的化学实验,必须小心翼翼添入试剂,明明加进去的试剂都一样,却老是产生不同的反应,没有一次相同,让人模不着头绪,不知道哪里出错,这样的实验很让人头愈。
走在街上的骆仲齐抬起手轻按额角,真的头痛。
他是衷心希望她能趁休息时间冷静下来,回到公事公办的立场,却被她说成伪善,这是为什么?对于曾是他女友的她,他还是不了解。
主动提出交往的人是她,最后说分手的也是她,原因则怪罪他太冷漠。
冷漠?他从不认为自己冷漠,只是对于她认为是女朋友就理所当然有权利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介入他生活这种态度无法认同。
两个人之问就算再怎么彼此喜欢,终究还是两个人、两颗心,无法合而为一,再怎么深入交往,也不能干涉支配对方的心。
献出你们的心,但不要把自己的心交给对方保管。
要站在一起,但不要靠得太近;
因为庙宇的支柱是分开竖立的,
橡树和柏树也不在彼此的阴影下生长。
──纪伯伦《先知》
爱情,应该是这样,就像同奏一首曲子的琵琶,它的弦也是分开的,这都是楣同的道理。
可是这样的想法却被她归咎成冷漠,走到分手的地步,演变成在公事上的水火不容。
分手与否他并不怪谁,但意气用事的作为他实在无法赞同。
但她似乎不了解,总以为他是因为心里怀恨,所以处处和她对立,这样的误解让他头疼。
他实话实说,被说成冷漠;他真心示好,又被当成伪善──不只一次遭人误解的经验,养成他每次遭人误解就会偏头痛的老毛病。
从隐隐作痛的头疼中回神,才发现他人已经站在中央公园的草皮上,想起数日前在这里看的戏剧,也不经意想起似乎以挑衅为乐趣的凌云。
转身朝向公园里舞台的方向,视线跟着身体方向流转,落在左前方不远处,入眼的侧脸给他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似有若无的黄澄阳光让亲昵地站在树荫下的两人的脸部表情明暗不定,但大好的天气还是将脸的轮廓照得一清二楚。
扁是看见侧脸,骆仲齐便知道被围在树干与另一个人之间的是谁。
他站在原地,无法将目光从树下那两个人身上移开。
一个女人与另一个女人!他知道美国很开放,也一直在适应,只是亲眼所见,难免还是会有忍不住加注视线的毛病,尤其是当中有一个虽不算认识,却差点对骂的凌云。
※※※
“凌,我是真的喜欢你。”以两只细长手臂将凌云困在树干与自己之间的栗色短发女孩坦率告白。
她喜欢眼前这个东方女孩,是的,就是喜欢上晕无道理地喜欢!神秘、自由又狂放不羁,超出她对东方女孩含蓄沉默的认知,像是──东方的吉普赛民族。
多么特别的存在,不同于她美国人的开放,却又不在东方典型的范围内,具有东方不为人所知的神秘感,却又有美式狂放敢言、不受拘束的自由气息,像是融合东西的差异自成一种只有她才有的风格魅力,特别吸引人。
“我虽然喜欢美女,但还是希望自己的老公是个帅哥。”被女孩子告白不是头一次。从凌云镇定的表情不难读出这项讯息。
女孩收回一臂,扬手拨动帅气的栗色短发,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会失败。”
美国人真是有趣。“明明知道会失败还来告白?”
“我在想也许会有奇迹不一定,毕竟你拒绝许多男孩子的追求,这让我以为你和我一样。”
“我当然和你一样──都是人类。”看着对方由失望而死灰复燃又回到失望的表情,凌云笑出声。“难道不是吗?”
“你故意岔开话题。”明明知道她指的是女同性恋。
“我们没什么不同。”凌云这时才反手环上她颈子,让面前的女孩难掩讶异地瞪着她。“我们都希望有人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喜欢他,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真心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其实性别又有什么关系?同性也好异性也好,又有什么不同?”
“但你不喜欢我。”
“呵呵呵……我喜欢你,但是这是属于朋友的喜欢,喜欢你常常请我吃饭,喜欢你帅气的举止,喜欢你对人和善,我喜欢你这个朋友,今后也不会改变。”
“说到底,我还是没有希望。”真教人沮丧,她只拿她当朋友看待。
“你该爱的女孩不是我。”收手托起对方沮丧垂下的脸,凌云贴着她微凸的额,呵出甜甜热气:“总有一天你会遇见真正爱的女孩,相信我。”
但是像你这样特殊的女孩却再也遇不见。看着近在眼前的东方脸孔,她心中如是想。然而在这同时,凌云以行动表示对自己的接纳又让她安心。
这种感情即使在开放的美国也是鄙视多过接纳,何况她还是被告白的一方,又是个保守的东方人,虽然不见她有什么保守之处,但没吓得躲到远处,反而主动接近,这份接纳让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