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盈胸了半晌,胸墙前的人儿带点困惑的声音此时飘了上来。
“我想不透哪,厉言。”
“嗯?”
“如果我真把白玉仙露给烧个精光,为什么我一开始进去那库房就没有闻到白玉仙露的酒香味呢?就算它埋在土里我也闻得到啊,为什么会--”边说边抬头看见他正好俯下的表情,她突然有种想法。
懊不会--
“我倒忘了你有一个狗鼻子。”他笑叹,重重收紧手臂,险些让成琼玖换不了气。
※※※
历来办在徐州城郊的琼饮会此次结果令天下百姓、酒业商贾傻眼。
不幸遭逢祝融之灾的聚酒庄不用说,与此次琼饮会得胜者的位子必定无缘,但此次“天下第一醇”封号的得胜者也令人讶异。
当由酒行商会共举的数名主审口中齐喊“良酝署”时,鲜少有人不惊讶的。
皇城大内光禄寺良酝署!
试问天下人谁敢与当今天子为敌?
是以,当得胜的结果出炉,会场鸦雀无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思各异,冲突得很。
尤其是长年累月来暗地勾心斗角争得你来我往的酒商们。
如今这匾回到天子手中,抢的人不就犯上大不讳了吗?
那那……这些年来他们汲汲营营算什么?今后还有必要继续勾斗下去吗?连聚酒庄都撑不住了,他们这些规模的商家还有必要或胆量同朝廷斗吗?
嗯嗯……商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来由、也不晓得从哪爆出一声哈,接着是如浪般一波接一波的笑声:
“呵呵呵……张老啊……现下谁也别想拿到那匾,我看咱们就别争了……”
“就是就是……李老哥,你看看,咱们年纪都一大把,还争个什么呢?你家酿的花雕其实挺好喝的,我年轻时可爱得很……”
“您客气了,你府上的醉仙子才好入喉哩……”
“哪的话、哪的话……”
“林大婶,好久不见哪!啊啊!这不是你家的小九子吗?都长这么大了……你林家的春酿还是一样好喝啊……”
“您老的如意春也是一样香醇呵……”
“好说好说……”
一下子,以往琼饮会上你争我夺的紧绷“咻”地消失于九重天外,互瞪敌视的眼神、巴不得对方消失的忿怒氛围消弭于执酒在手的笑语相谈问,气氛逐渐热络。
展厉言站在暗处,一边谢过同行关心的问候,一边观望此次琼饮会的景象,不由得想起爹死前交代的遗言--
儿啊,爹想不出办法让朝廷收回咱们门上那只会招祸的匾,就靠你了……
他办到了不是吗?
“从不知一块匾竟能惹起民间这么大的风浪。”一名中年男子在两个壮汉偕护身下走向展厉言,亦出声打断他的静思。
他回头,黑眸讶然大睁。
眼前人他曾有一面之缘,是--
“无礼!”
看似护卫的壮汉这么一喝,倒是拉他回神,立刻拱手屈膝欲跪。“参见--”
“免了。”男子及时拦住他,笑着环视在场笑语不绝的热闹。“几回琼饮会办下来倒不曾见过这等和气融融的热闹景象。”
“这只是庶民的粗野言行,倒让皇--爷取笑了。”展厉言淡笑。
“眼前这一切值得你用传家酿酒秘方来换?”他着实不明了,商贾向来视利为第一优先,怎么能舍?
“回爷的话,只要有心,多少酿酒方子都能创,从古时的麴檗混酿、单用酒麴,到如今已能自制各味酒麴,历年历代酿酒方式都有所不同,但唯一不变的是嗜爱美酒之心--”
“所以甘心将方子交付良酝署,好让朝廷拔得头筹将先皇题的匾收回?”
“是的。”
“你这计使得好!使得妙!”举止隐约透露威仪的中年男人扬声赞道:“不但顺了你的心,也提醒--老夫一件事。”
“草民冒昧,敢问--”
中年男子扬掌阻断展厉言的话,抚捻精心修剪的长须笑道:“一个姓魏的友人生前常说,为政者一举一动关乎天下民,百姓未必能体察上意,切勿因一时兴起多事扰民。看来先皇的好意倒让民间起了争斗。”
展厉言沉默以应。
“你也这么认为是吗?”
“草民不敢。”
中年人别具深意笑了笑,转身从容离去。
微服出巡,任谁也想不到当今天子竟出现在琼饮会上!
※※※
啊啊!会不会来不及?
天爷,可别让她赶不上啊!
成琼玖抱着酒坛子赶忙在热络人海中寻找熟悉的身影,眼无法穿过人群便用鼻嗅,寻找眷恋的松木香。
终于,终于在人迹罕至的树荫下找到人。
“你、你你--嗝!你你……没事吧?”奇怪?谨行说要对他不利的三个人呢?“人呢?跑哪去了?”
如入百花谷、千酒湖似,她来到的瞬间便教他被众多酒香围绕。
好不容易把持住自己,不解她为何这么着急。“什么人?”
“围住你要--嗝!对你不利的坏人--嗝!”她左顾右盼。“跑哪去了?”
“谁说有人要对我不利来着?”
“谨行啊!他说刚见你被三个人围住动弹不得,所以跑去告诉我,要我来救你,我来了,可是坏人跑哪去了?”
坏人?“幸好你来迟。”松口气,不敢想像她真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事。
“咦?”
“没事了,所有的事情都在这次琼饮会上作了了结,今后再也不会有明争暗斗的情况出现。”
“才不信。”成琼玖皱皱鼻,小脸让酒坛挡住,仰饮一大口酒,咂舌:“你以前说过人心中有贪婪嗔念--嗝!只要有引子就会作--嗝!坏事,谁晓得哪天皇上又昏了头写了什么鬼东西又要害人抢--唔唔!”干嘛捣她嘴巴!
“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鲁莽害惨。”他低嘶,更庆幸她来得太迟。
“唔唔唔……”为什么?秀眉打起不满的结抗议。
“你喝多了。”才会又疯言疯语。
她腾手扳下他的。“哪有!”
“瞧你的脸色,敢说没有吗?”
“谁教你瞒我这么多事,我当然--嗝!要藉酒浇愁。”
藉酒浇愁?“我瞧你倒是喝得挺开心。”她哪来的愁?
“嘿嘿……”回以傻笑后她冷不防因为想起件事皱起眉头。“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放过杨宽和他女儿?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设好这个局让朝廷收回那块鬼木头?”
“你想知道?”
她重重点头。“你每件事我都想知道。”
“哦?”
“我虽傻,没法子帮你出主意,至少还可以听,你不能连听你说话这件事都不让我做--”说到最后,她收紧双臂抱着酒坛,一脸委屈。“我不能分忧,至少……
也能解劳嘛--”
“你为我做的比你所想的要多得多。”这样的女子要他怎么不爱不动心?真的甘心呵,甘心为她以后可能闯下的祸收尾。
搂她一同躲在树后隔开可能有的目光,他垂首贴在她耳畔悄声:“还记得你曾说设圈套这事吗?”
怀中人点了头。
“从那时起我就在想怎么样彻底解决这件事,甚至也想过要烧掉它--”
“啊啊!那会犯逆君大罪耶!”这事还是他同她说的。
“所以才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你--”他抿唇,不悦地凝了眉头好半晌,又继续道:“一把火烧了东苑库房。”
啊?她讶然回眸,见他点头给与肯定回应。“我火烧房子能让你想出什么好主意?”
“藉着这场祝融之灾,再加上街坊以讹传讹,聚酒庄便有理由输了这次的琼饮会;第二步是将酿酒的方子送给朝廷,让良酝署拔得头筹,这样牌匾就能回到朝廷手中!试想,放眼天下谁敢与朝廷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