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糟了,这附近只有你这家客栈,你这客满了,夜里可要睡哪呀?”她登时烦恼起来。
真不妙啊,难不成要带着爹与小宝露宿野外?自个是无所谓,可是爹的身子虚弱,小宝又小,万一在野外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不死心的再追问:“难道连一间最破的房间都挤不出来吗?”
“没有,小店连马房都有人预约了。”掌柜径自低着头算帐,不耐烦的回应。
“可是!”
“你这女人是怎地?烦不烦啊,都说没有了——”掌柜终于抬起头了,但突然间,他声音没了。
“没有就算了,我离开就是。”她无奈的道。
哪知那掌柜脸色一变,惊心的吞了口口水。
“别、别走,真、真是对不住了,方才教一条烂帐烦着,竟对您不客气,我这儿还空着两间上等房,就、就留给您了,请您不嫌弃一定要住下。”他说着这话时双眼对着的似乎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某一处。
“不是说连马房都没了,怎又有空房了?”她讶异的反问。
掌柜的脸皮颤了一下,“这是小店预留给贵客住的……”
“贵客?我算贵客吗?”她指着自个笑问,自知身分一般,在这脸部变化万千的掌柜面前,应当构不上“贵”字吧?
“算,当然算……我是说,每个客人到了咱们这里都是贵客,都得尽心招呼,方才是我待客不周,还请夫人一定要原谅。”他抹着汗,生怕她不爽方才他嚣张的态度,万一不住走人了,那他可就大大“得罪”人了!“天已黑了,夫人请务必住下吧。”
掌柜鞠躬哈腰的态度与方才不理人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还真教她开了眼界。
“那就谢谢了,那两间厢房请留给我吧。”她轻扫身后一眼,确定应该没有人……也许有人,但来去匆匆吧?
“哪里的话,夫人抱着孩子又带了个老人远行,辛苦了、辛苦了!”掌柜忙不迭的说。
秦画意撇了抹笑,不动声色。爹与小宝还在马车里没下来,这人怎就知她带了这些人?若不是早有消息,就是未卜先知了。
“夫人这边请,我先带您去马车里接人出来,再送您回房去。”掌柜还没发现自个说溜了嘴,一个劲的伺候她。
安顿好爹在另一间厢房后,小宝吃饱饭也睡了,她喘了口气,在房里坐了下来。这一路上顺利得不可思议,倒像是所有事都早先一步安排好了。
这只说明一件事,那男人不是真心要放她走,至少不如他表现的那般绝情。
这趟山东行,最终将会让她探出那家伙的意思的!
走向窗边,她刻意打开窗子,倚着窗框瞧着窗外景致。
她又觉得自己有被盯上的感觉,那道热线如影随形,从没有散去过。很好,她倒要瞧瞧,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间上等厢房位于二楼,窗台离地有点高,她故意坐了上去,就这样凌空晃着两条匀称细腿赏景。没多久,那马夫借机来敲门,说是要询问她明天什么时辰出发,他好提早拉出马儿做准备,为了回话,她不得不跳下窗台,也就自然的离开了那危险的地方。熱m書&吧p獨@家*制#作马夫问完走后,她露出诡笑,拿了几条厚毯子先将床上的小宝裹密保暖,然后走回窗边故意将所有的窗子敞开,现下天寒,这般让寒风灌进屋子,怕是隔日就会受寒了。
这回换掌柜的来了,他哈着腰送进热茶,顺道帮她将窗子一一阖上。
她瞧了好笑,假装没事般送走了掌柜,可不久她又开窗了,为了一道窗,掌柜与马夫来来回回的疲于奔命,直到夜真的深了,她也怕真让小宝着凉,这才收起玩兴,放人一马。
而这之后,一行人拖拖拉拉的总算来到山东,当马车终于平安顺利的抵达婶娘家后,她给了那马夫丰厚的银两也不见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道完谢后打发他走,他竟也是磨蹭了好一会,直到见她在亲戚家安顿好老小,这才甘愿离去。
“你说什么,肺痨?!”斯闻人脸色大变。
“是的,在山东的探子说,甫到山东不到两个月的少夫人,日日咳嗽,一开始以为是水土不服所致,但近日居然咳出血来,探子回报说,大夫诊断应该是肺痨。”肺痨会死啊,小江焦急的将才刚得到的消息火速呈报。
斯闻人神情错愕,他才暗地里亲自送她到山东,再自个心痛如绞的回到杭州,怎知没多久就听到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登时气血攻心,眼看也要吐血了!
“蟠爷,这下该如何是好?听说少夫人这几日病情转急,恐有危——蟠爷,您要上哪去啊?”小江话说到一半,愕然的见他弹射而出,直往街上奔去。
小江吓得赶忙拔腿跟上,瞧他像疯子似的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最后在一条小巷前停住,訾目欲裂的瞪向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嗤笑的一个老头。
“你说过要为她续命的,她为何还会得病,为什么?!”斯闻人一脸狂风暴雨的怒问。
老头依旧悠哉的笑着,“我只是救活她,但她还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躯,当然也会有生老病死,这并无不对。”
“你!”他神情暴怒,满脸怒焰。“我救她,忍痛让她离去,不是为了让她染病再次离世的,如果早知如此,我!”
“早知如此,你情愿留住她,与她再爱一回,也许短暂,也胜过让她带着对你的怨恨染病而亡,是吗?”老头似乎总能看透一切,嘻笑的问道。
斯闻人额边青筋浮现,脸上尽是难忍的悲愤。“没错,你不能让我在如此折磨她后,却让她这般悲哀的死去,你好狠的心!”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眼前不愿成全作美的死老头。
老头却神秘一笑,“你有时间来质问我,不如尽快赶往山东,兴许还能再见到她最后一面,陪她最后一程,且……我听说那李画师已经动身了!”
他的声音还在飘着,斯闻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你主子都走了,你不跟去?”老头回头睨着还呆愣杵在原地的小江,撇了撇嘴问。
小江这才回神赶忙要追上去,腿儿才抬起,后衣领就教人给拎住。
“我老头好心提醒你,这次你家蟠爷去到山东怕是要抬棺回来了,这棺木你不如要人先帮着备好,免得事到临头办不好事,明白了吗?”
“啊?”小江绿了脸,气恼的甩开他的手,牙一咬,再狠狠一瞪,“我家少夫人不会有事的,你这乌鸦嘴!”他激愤的甩下老头,追着一脸狂乱的主子去了。
冬雪翩落,百花皆谢,只剩梅枝绽放。梅树下铺了块厚毯子,一道纤细的身子静静的倚坐在上头,头轻靠着树干,该是明亮秀色的双眸轻轻阖着,苍白的脸庞很是憔悴。
斯闻人心痛如绞,几近断肠,可他一步也不敢接近她,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看起来就像个即将碎裂的瓷女圭女圭,脸上毫无血色,那样的没有生气,他的心因而不断抽紧、自责、懊恨,百种情绪在他心头千迥百转,磨人心肺。
一阵冷风袭来,秦画意微微拉紧了身上的披肩。“咳咳……”
他双目染红了。
“咳咳咳……”咳得厉害,她眉头蹙在一起,取出袖里的方巾捣着口,用力再咳了几下,方巾往唇上抹了抹,放下了方巾,再叹一声,彷佛舒服多了。风再次刮起,卷走她手里的方巾,她浑然未觉,依旧倚着树干,魂魄飘飘。他屏住呼吸,拾起那飞落的方巾,一道暗红血渍触目惊心的染在上头。他喉口蔓延起一股难忍的酸涩,倍觉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