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亲情和爱情,究竟如何取舍,有谁能够说得清呢。都说世上,没有拗得过子女的爹娘,但是,又有几个子女可以狠心拒绝得了将死之亲的请求呢。
他缓缓说着,语气已经有些激动,仿佛那么久远的事,再一次再身边发生一样。
“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还想再见她最后一面,于是偷偷下了山到了江南。但是我没有见到她,只收到了她的一张书信。信中只有短短数语——‘你我本不该相遇,但却相遇。更不该相爱,却又相爱。无奈父命难为,不得已,唯有垂泪别君。今生错失之缘,来生再续’。看到这样一封信,我除了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成亲那一天,我决定将所有遗忘,忘了她,忘了爱,忘了所有的情。但是,我没有想到,就在我和师妹拜堂的前一刻,她竟然千里迢迢,到了长白山,到了我的面前。她看到我大红的新郎服,只问了我一句话。”
“她一定问你‘爱不爱她’。”紫衣突然淡淡开口,眉目中竟然添了许多的哀色。
同为女人,她听着万连乘的叙述,心中突然产生了无数的波折。一个女人,亲眼看到自己爱着的人,将要同别的女人白头偕老,她的心中,定然痛不欲生,但是她在意的,必定是对方的爱,究竟是否认真过。
万连乘没有看她,却点了点头。当年的她,确实这样问他。
“怎会不爱呢?可是,在喜堂上,我的身边站着的,是要跟我共度一生的女人,我如何能够承认,我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所以我说,从没爱过。她便哭了,一剑刺向我。我没有闪避,也许当时,我的心中正要求死。可她依旧手下留了情,只将剑尖刺进我的右肩。她含恨离去,我们从此便再也无法相见。”
“你明明爱着她的嘛!就算以前不可以,可是你的夫人去世后,为什么不去找她呢?”沁灼的眉紧蹙着,她压根就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的感情。
“因为她要我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不得踏入中原半步。况且,”他突然紧紧闭上双眼,满脸自责,“我这般对她,又怎么会有颜面再见她。”
“所以,你把自己困在这苦寒之地,就是为了惩罚自己?”夕萧望着他,眉目中有了些了然。
万连乘安静了许久,终于平缓下来,他慢慢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我收到了这样一张纸条。”
他指的自然是那“江南遗珠”。
“现在你当然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
夕萧点点头。万连乘与“她”的故事发生在江南,遗落的当然不是什么宝珠,但却比世上任何一样珠宝来的都要珍贵。
江南遗珠的真正含义,便是指他们生有一女,现在江南。
夕萧看着万连乘,满眼折射出精光,“不论是真是假,你愿意相信。你想去寻找,但却被自己的誓言束缚,所以,你要我去。”
万连乘淡淡笑着,“希望你不要拒绝。”
夕萧突然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我什么时候会拒绝朋友的请求?但是,你好歹告诉我,你的那位‘她’究竟是谁?我好去查。”
万连乘的双眼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他极轻极缓地说出七个字:“白云山庄。白无瑕。”
第4章(1)
此刻,三骑骏马已经飞奔在江南的路上。
沁灼骑在最前头。一身火红的衣衫,在白色的马背上,显得格外张扬。她的眉舒展着,唇角笑意盎然,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一派欢快的模样。
夕萧紧跟其后。他望着前方女孩的背影,嘴角溢着笑容。但是,他身旁的紫衣,却明显沉默了许多。
在某些程度上,这个女人和万连乘还是有些相像的,外表温柔,内心却无比的冷漠。万连乘因为对一个女人的歉意,而她,则是为了自己的孤儿身份,要在冰凉的水月宫中立足,不冷漠,如何可以。
他提了提眉,看着她的沉默。
他应该知道她在想什么。此去长白山的目的,便是要查明水月宫弟子身中寒毒一事。
可是,万连乘为了守住自己的誓言,连亲身女儿都不去寻,又怎会无缘无故到江南给人下毒呢?
这件事悬而未决,她自然是要有些不安的。
谁都知道水妖月说一不二,她的手段,绝非常人可以想象。如果到了规定期限,紫衣仍旧不能查明真相,那么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了。
夕萧叹了口气,笑望着紫衣,淡淡开口:“虽然这件事不是万兄所为,但还是有线索的。要练出那样的寒毒,就必须用长白山的寒雪,所以,这个人必定到过长白山,万兄自然是知道的。”
闻言,紫衣突然转过头,看着他问道:“那你为何当时不问他?”
夕萧无奈地笑着,“你太不了解万兄了。你以为他让我帮他找女儿是在请求我吗?他久居长白山,性情孤傲,除了他自己,他根本就看不起任何人。所以,他又怎会请求我帮他做事呢!”
紫衣眉间淡淡不解。
夕萧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的那一番话,让他知道我此去的目的。所以,他才会拿出那张‘江南遗珠’的纸条。”
紫衣眨了眨眼睛,缓缓笑了,“所以,他不是请求你做事,而是要挟你。你若不帮他,这件事便永远没法解决。”
夕萧撇撇嘴。
紫衣又不解了,“但你们是朋友啊,不是吗?”
夕萧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只是他的眼睛,慢慢闪着琥珀色的光芒,叫人看了,不免心伤。
万连乘,的确是他的朋友。他们可以在长白山上,痛饮三天三夜,笑谈风起云涌。
但是,正因为万连乘是他的朋友,他才会更加的心疼。
不错,他为他心疼。因为这个已届不惑之年的男人,虽然过得无欲无求,但是心中永远那么的孤独。他的眼中,永远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寒冷,就像长白山的雪一样,终年不得融化。
他们虽然是朋友,但是,万连乘从来不曾请求过他任何事情。他像与世隔绝一般,仿佛没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所以,他愿意帮助夕萧解决任何的麻烦,却从来不曾要求夕萧为他做任何的事情。因为,这种人,实在太骄傲,骄傲到甚至冷漠。
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万连乘必定会将去过长白山的人告诉他。但是,一旦他问了,万连乘便绝对不可能拿出那张“江南遗珠”,不可能说出自己的故事,更不可能开口要他帮忙。
所以,他装作不知。
这便是朋友。
所以,当紫衣问他,他们是不是朋友的时候,他不想说什么。男人的友情,有时候不是女人可以理解的。
但是,他对紫衣,便不觉间多了些许歉意。所以,他便愈加要抓紧时间,两件事情要一同解决。
他的嘴角又浮起了一丝苦笑。
丙真,天生的劳碌命。
江南。白云山庄。
夕萧三人已经进了庄内。
大厅之中,悠闲地品着茶。
沁灼倒是坐不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破庄子,主人都是属乌龟的。都已经通报了半盏茶的时间了,还没出来。也太没礼貌了吧!还有啊,你,”她突然跑到夕萧的面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你的名气也没多大嘛!人家听到你的名字,也没什么反应啊!还让本姑娘我浪费了半盏茶的功夫,以后就叫你半盏茶。”
“噗!”紫衣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丫头,当真是活得很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