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已经套好缰绳,马儿配备齐全,像是连人数也考虑得极为周到,巨型马车正好能把他们所有人全装进去。
延寿甚么话也没说,任由他们摆布,连外头突然安静下来她也没注意到,直到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圣衣狂怒的咆哮响起。
“别再靠过来!否则我就在此自我了断!”
延寿错愕地从马车的小窗中探出头去,微光中圣衣拿著剑作势自刎,他一袭白衣在满天丽霞中飘扬著。
“圣衣……”
“你们快走!”护卫著马车,嬴圣衣一步一步往前逼近。“让路!快把路让出来!不怕我抹了脖子?!”
“圣衣……你这又是……”延寿叹息著,莫可奈何地望著圣衣的背影,只能这么怔著。
时光仿佛倒流回到十多年前,他们还是孩童的那个美好年代,圣衣一次又一次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我会保护你,圣衣会保护延寿,一生一世。
“快让路!”圣衣再度咆哮。
他始终是个谦冲君子,温和又好脾气的他几曾如此咆哮过?
延寿凝望著圣衣的背影,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这整件事都跟圣衣没有关系,这真是太好了。
“随墨,小心圣衣。”
听到这话,嬴圣衣猛然回头,同样怔怔地望著延寿,眼中浮起薄雾。“延寿……我对不起你……”
延寿没有答话,但她的眼神充满了解;他们全都身不由己,像是系在线上的木偶。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你离开这里……”那眼神给了他无比的勇气。嬴圣衣举著剑的手更加坚定,咆哮的声音更加了亮。“快让路!”
马车内的辛无欢微微眯起眼。这家伙他在倚水楼见过,不过……他到底算是哪根葱?跟延寿眉来眼去,还表现出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模样!
外头的禁卫们个个面有难色,让开了路要受责罚,不让路又怕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殿下真的失手弄伤自己;双方一步一步地僵持著,举著剑的手都酸了,持著弓的手也麻了,就这么一寸一寸争著路,四周气氛肃杀,马匹们不安地昂首长嘶,不住喷著不耐烦的脾气。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随墨喃喃自语著,嬴圣衣半点武功也不会,要夺下他手中的剑不是难事,但他们被困在这里,若失去了圣衣的保护,要冲出这数百人的包围就难如登天了──从他身上踩过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想到延寿会有的反应,她只能暗自叹息。
要是踩死了嬴圣衣,延寿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吧。
“挟天子以令诸侯。”辛无欢没好气地冷哼。
随墨立刻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蕊儿。“只要我一抓住嬴圣衣,你立刻就──”
“宗主到!”
“糟……”随墨脸色大变!这时候就算她想驾著马车从嬴圣衣身上踩过去也来不及了。
远远地,嬴之华在宗殿禁卫簇拥下缓步行来,包围的人潮像是潮水般退开了一条路,路的正中央是惨白著脸的嬴圣衣。
“真受不了你们这群蠢蛋。”辛无欢忍无可忍,从马车内翻身窜出,将蕊儿赶进车内。“快把那个笨蛋拖回车里去,夜里风大,小心风寒。”
咦?这时候又得小心风寒了?前几日还可以躺在床上吹凉风呢。蕊儿噗哧一笑,被随墨瞪得吐了吐舌头,连忙缩进马车里去。“唉啊鲍主,快进来,辛大夫生气了呢。”
这些人什么都不会,拖泥带水却是一流的。眼看著大好的机会就要错失,辛无欢手里暗暗掐住金针──
放倒嬴圣衣,再连嬴之华也一并踩过去,到时候一翻两瞪眼什么事都解决了,这么简单的算盘也不会打,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偷工减料的豆腐!
然而嬴之华已经走到跟前,绚烂的彩霞在她身后光芒四射,她穿著一袭白衣,肩上披著火红掐丝金绣短袄,发鬓如云,笼著似玉雕就的脸蛋,那张绝丽艳容比前几日所见更显雍容风华,有那么一霎,他居然看傻了眼。
这女人身上真的有了宗主的气派,尊贵不可一世,比宇文祥瑞还要更像个一国之君。
天威难犯──瞬间,他脑海里竟跃出这四个字。该死的!辛无欢,你竟堕落无用到这种程度!
“嬴之华!”马车内爆出惊天之雷,炽磊疯狂的身影狂扑出来,他从来都是沉默内敛的,然而此刻那一声暴吼却泄露了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辛无欢的心猛然一紧!这笨蛋,对方有多少人马,这样冲出去摆明就是死路一条。
他眼睛眨也不眨,炽磊的身影飞出,他手上的金针扬起,咻地,破空之声几不可闻,炽磊的身影硬生生从半空中往下摔,砰地发出巨响。
“把他给我拖回去。”辛无欢凛著脸咬牙怒道:“谁再乱动,我就杀了谁。”
像是呼应他的狂怒,霎时竟天摇地动。
“地鸣!”
“又地鸣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大叫。
那排山倒海的威力令山河为之撼摇,马匹惊跳狂嘶,剧烈的摇动甚至让不少禁卫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远方有巨石轰然落地,古老的宗殿在巨震中撼动,屋瓦碎落一地。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天地就要毁灭。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
“胡刚,拿下圣衣殿下。”
骇人的地鸣过去,所有人面面相觑著,凝重的气氛被不安所搅乱,只有她还稳稳地伫立著,仿佛刚刚的地鸣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然而,新任禁卫队长却是一怔,刚毅的俊脸上露出一抹讶然。
拿下殿下?稍有闪失,圣衣殿下的人头就会落地,她居然这么平静地唤他拿下自己的胞弟?
“我劝你考虑考虑。”马车上的辛无欢凛著脸冷笑。“虽然我是‘圣手’,不过却不擅针黹,脑袋要是掉了,我可缝不回去。”
马匹不安地跺著脚喷气,他却是神态自若地离开了马车,走到马儿们身边温柔地给予安抚。
“你不是‘圣手’公孙灿。”
“我不是。天底下从来没有过‘圣手’公孙灿,只有‘圣手’辛无欢。”
嬴之华沉吟半晌道:“留著你于我有用,你过来,我必不会亏待你。”
“不。”
嬴之华望著他,艳美的唇泛起一抹有趣的微笑。“与我为敌有何好处?那一车子老弱妇孺全是负累,辛大夫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是,他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何也跟著这票笨蛋一起蠢。笨蛋通常都短命,即便明知会死,却还是勇往直前,就像炽磊那个光长肌肉不长脑袋的蠢蛋。
“你不会亏待我?瞧瞧那个还举著剑的呆子,还有马车里那个病得死去活来的败国公主吧!他们也没想过你会亏待他们是不?爱你这么深,愿意以命相搏的下场就是如此。”辛无欢寒笑。
她抿起唇,白玉雕就的艳容罩上寒霜。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出现一抹灰影,玄色斗蓬将那人的身影完全覆盖,远看只是一抹暗影。那人悄悄上前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嬴之华的脸色又是一变。
“那人是谁?”某种奇异的感觉让他也变了脸色,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抹孤寂的灰影映照在他眼底久久不去。
“巫女。”随墨冷哼一声。“嬴之华养的巫女,平时很少出现,没人知道到底是何来历,也没人见过那巫女的长相,只听说嬴之华对她言听计从,只怕这次的事变跟那巫女离不开关系。”
“胡刚,你听不懂号令?拿下嬴圣衣。”嬴之华再度下令,语气更冷,有种不可违背的权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