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药微微一缩!他们骂她……总是骂得好难听啊。
“别这么说,君姑娘是个好姑娘。”媒婆息事宁人微笑道:“她只是在等心上人来接她。”
“本来就是。”无药嘟起唇嘟嚷:“我的心上人比你年轻得多、俊美得多,谁像你?都快走不动——”
“君无药!别以为有个御赐的匾额,本官就奈何不了你!”
无药挑挑眉,慢吞吞地踱到一旁。
“去吧去吧……”
县官气呼呼地往自己的轿子走,走过无药身边时,她的脚尖轻轻一点,就点在他足后的穴道上,县官不由得腿一软,竟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药乐得呵呵大笑,趁着轿夫们忙着救人之际拔足狂奔,只不过,她再怎么快也没有县官怒吼的声音快——
“君无药!”
※※※
“君无药!君无药!死丫头!你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
如雷咆哮又在国手庄响起。
才刚刚进门的无药满面失望,傻楞楞地站在屋子门口,谁知道当头砸来一个破碗,登时打得她头破血流。
“君无药!你死到哪里去了?!”
头上火辣辣的疼痛,却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心来得痛——又是一天过去,花轿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接她?
他们叫她什么?花痴、荡女?哼,她才不管他们怎么说!他们根本就不明白。总有一天,她的心上人会用八人抬的华美大轿来接她,有很长很长的迎亲队伍,有全天下最丰富的下聘礼物……
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到底什么时候呢?难道不知道她已经等得不耐烦、等了好久好久了吗?
血流进了眼睛,跟着热泪一起流下来。
无药默默地擦了擦脸,看到满手的血,泪水不断冒着。
“老爷啊,您别再叫了!小姐她——唉啊!小姐!你怎么了?怎么满头满脸都是血?!”
戚妈的惊叫声从她背后传来,无药摇了摇头嘟叹:“没什么……”
君圣叹苍老狼狈的身影从屋子里蹒跚出现,看到女儿的惨状,又看到地上的碗,他的脸闪过一丝愧疚,却又没好气地嚷:“这么大个人了,进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早晚老子砸死你!”
“又是你!”戚妈气得很,连忙上前替无药擦拭头上的伤口。“君老爷子,不是我做下人的要说你,小姐可是你唯一的依靠!你看看!头上弄这么大一个疤痕,将来怎么嫁人?!”
“别跟我唠叨!你自己看看她那死样子,谁肯娶她?哼!”
“怎么这么说啊!”戚妈心疼地看箸小姐,那血还在流,而无药的脸苍白得很。“老爷子,你快来看看小姐,这下可真的让你砸出毛病来啦!”
“去擦擦药就好了,死不了!”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老大不愿意地走了过来。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无药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事,我自己去擦擦药就好了。”
君圣叹脸上闪过”丝复杂的表情,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半晌之后才闷声不响地转身。
“小姐啊!让老爷帮你看看,他可是--”
“我进去擦药了。”无药打断戚妈的话,转身进房。
案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房门关上之后,无形中牵引着两个人的线……似乎也断了。
戚妈无言地站在他们父女中间,黯然地看着两人。
再这样下去,他们还成父女吗?
“老爷……”
“别跟我唠叨!”君圣叹狂怒咆哮道:“去给我打酒回来!我刚刚去过王大娘那里,她竟然不肯给我酒!一定又是无药那死丫头去偷看人家洗澡了!你到底怎么教她的?教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戚妈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嘴。但她实在气不过,一口气憋不住,终于还是回口骂道:“那得问问你啊老爷!如果你肯教小姐医术,她犯得着到处去偷看人家洗澡吗?”
“你--”
“我知道!我唠叨、我不分尊卑!”戚妈气呼呼地转身进去,“老妈子我这就闭嘴!”
君圣叹气得跳脚!“反了反了!这是什么天?!这是什么地?!这是什么人心世道?!”一屋子的冷清,没人回他话。
他手上的酒瓶依然是空的。
终于,他叹口气,黯然地在门口坐了下来,瞪着天上那轮明月,低低地叨念着:“这是什么天?这是什么地?这是什么人心世道啊?”
※※※
“小姐,你真的要走?”戚妈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在无药身边打转。“你走了,老爷跟我这老妈子该怎么办?”
“就像平常一样。家里还有几件值钱的古董,戚妈你帮我卖了,那些钱够你跟爹过个几年了。”
“这不行啊!这不行啊!”
“没什么不行。我已经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无药手不停,小小的行囊里倒有一大半是医书跟草药。
“唉啊,女孩子家去见什么世面?戚妈不放心——”
“戚妈,你不用担心。”无药抬起头,对着她肯定地笑道:“我这趟是去京城找我的夫君,不会有事的。”
“夫君?”戚妈一头雾水。“你哪来什么夫君?”
“就是……唉!苞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口。”
无药将包袱收好,脸上的表情是对自己的前景充满希望。
“戚妈,我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爹……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这几年身子骨不大硬朗了……”
“小姐啊!你别去吧,戚妈真不放心!”
“戚妈,我不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问,真的问倒老妈子了。戚妈想了想,也觉得小姐留在这里只能一辈子孤单。这附近谁不知道君无药的大名?他们全都不了解小姐,说她荒婬、说她不知廉耻、说她是个花痴。
想到这里她就心痛!小姐哪是那么不堪的女子,她不过……不过是衣服穿得怪了点,不过是想学医术罢了。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姐那么喜欢穿得又是露胸又是露腿,更不明白小姐为什么总爱看人光着身子,但是小姐说想学医就得看,那么她就相信小姐是为了学医才看的。
“戚妈,我走了……”无药走到门口,眼眶里含着泪光。“这些年来多谢你照顾我跟爹……”
“傻孩子,说这什么话!当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全家性命,戚妈老早得瘟疫死了,哪还有命服侍你跟老爷?”
是,她的父亲的确曾是一代神医,但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父亲只不过是个酒鬼,是个整天只知道怨天尤人的酒鬼,而她正是那个让他怨天尤人的理由。
无药摇摇头,甩去那令人不愉快的想法,勉强挤出一朵微笑道:“戚妈,我走了,明儿个等爹醒了,你再跟爹说,以后……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生离死别似的话语让戚妈泪如雨下!
无药八岁那年,戚妈为了报恩回到君家,如今一晃眼已经过了十年,无药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如今看着山口己心爱的孩子远行,戚妈哭得说不出话来。
“别哭戚妈……”话虽这么说,但她的泪水却也如泉水一般泉涌而出。“别哭……等无药成为一代名医,等无药能重振咱们『国手庄』的威风,无药就会回来了……”
“好……好孩子,戚妈不哭……戚妈再也不哭了!”戚妈努力挤出一朵笑容道:“戚妈在这里陪着老爷等着小姐回来,等着小姐将咱们『国手庄』的金字招牌再打起来!”
君无药没听见戚妈说的话,她的心思老早飞去遥远的长安城……
听说那里的女子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可以自由自在打扮自己也不会遭受怪异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