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军阀、国民政府、共产党员,各国大使馆,以及各界政商名人聚集的地方,也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在那个年代,谁能控制上海,谁就能在整个大中国呼风唤雨。
上海有一家舞厅,可不是寻常的舞厅,而是“夜上海”——是全上海最有名的酒家,几乎所有在上海有头有脸的人,都免不了到这个地方露露脸。
夜上海的女人被公认是全上海最美的。当然,如果不美,又怎么能进得了夜上海?只是美丽的女人背后总有段辛酸的故事,不管是编出来的也好、装出来的也罢,只要能哄得动大爷们,能说得多可怜,都是她们的本事。
“小全!你这个死丫头死到什么地方去了?还不给我滚出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立刻急急忙忙地从更衣室后方冲了出来——
“来了!来了!真姊,有什么吩咐?”
“啪!”一个清脆的声响,少女的脸上登时出现了清晰的五爪痕!
苏真冷着一张脸。
“你又躲到什么鬼地方去偷懒了?怎么我唤了半天,你连应也不应一声?”
“我不敢啊!真姊,我在后面给你烫衣服……”
“还敢顶嘴!?”
少女连忙低下头,戒慎戒惧地摇头。
“没有!我不敢!”
整间更衣室里的人全都叹口气摇头。小全的模样很讨喜,一双骨碌碌、晶莹明亮的大眼睛,小巧的瓜子脸,和那可爱带着点羞怯的笑容,任谁见了都会喜欢。
可偏偏小全的命不好,竟然会有苏真这样的主人!
苏真冷哼一声:
“最好是这样!收拾一下吧!咱们回去了。”
“回去?”名叫小全的少女有些意外。这个夜才开始,怎么就要回去了?“真姊?”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我说回去就要回去!”苏真怒气冲天地拧了她一把。“还不给我滚!”
“知道了!知道了!”小全痛得掉下泪来,捂着脸转身立刻冲进里面收拾东西。
“呵!我说真姊呵,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大?总不会是因为方老板今天带了琦琦出场的事吧?”另—个正在梳妆的女子冷笑一声,那表情有些鄙夷,更有些高兴。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苏真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我苏真是什么样的人物?区区一个行政区的首长,看在我跟里吗?呵!笑话!”
“是啊!年纪终究是一大把了嘛!怎么争也争不过人家小女孩的!真是的,也不照照镜子——”
苏真跳了起来,满不客气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你说什么?”
“哎呀!”女子尖叫起来。这一声尖叫响得不得了,惊动了更衣室里所有的人!
小全连忙从里面冲了出来——
一看到跟前的景象,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真姊!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手啊!”
“你给我住口!”苏真恼怒地横了她一眼。“再罗唆,小心我连你一起揍!”
“苏真!你放开我!”女子气疯了地大叫:“谁不知道你以前是夜上海的第一把交椅?可是你老啦!年老色衰了,你懂不懂?没人要了!”
“你还说!死贱人!你以为有个上海市长给你撑腰,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是不是?告诉你!你那个市长,以前给我端过鞋的!”苏真气得整张脸转成青绿色。“我老啦?告诉你,比起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我苏真的身价还好得很!”
“我听你放屁!”
苏真揪住她的头发,实在气不过,猛地甩开了她,那女子硬生生地往梳妆台上撞去——
“哎哟!杀人啦!苏真杀人啦!”她放声哭嚎,这一来事情可就闹大了!连前面的经理、保镖、老鸨,全给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吵什么?还要不要做生意?”经理王大气绿了一张脸。“这会儿又怎么啦?”
“经理啊!”女子哭着扑上去,蓬首垢面、一脸可怜样,和刚刚嚣张跋扈的嘴脸完全两个样子。“苏真……真姊她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冲过来没头没脑地就打了我一顿。你看看,你看看她好狠的心哪!居然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等一下市长来了,我哪里还有脸见他……”
“你还满嘴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那张嘴!”苏真气得眼看又要冲过去。
“真妹妹啊!你这又是做什么?”老鸨陪着笑脸拉住苏真。
“怎么啦?什么事不顺心,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哼!还不是为了方老板嘛!人家看上了琦琦,真姊可就不开心了!男人嘛!哪有不贪新鲜的?”
“好了你!有完没完?”经理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梳洗梳洗!看看你这个鬼样子,小心市长也贪新鲜!”
女子满嘴的话全给堵住了,她恼怒地一扭腰,走过苏真面前时,还不忘得意地冷笑两声:“我还新鲜得很哪!就是有些人不认老,连自己已经过期了都还不知道!”
“你——”
“好啦好啦,真姊!”老鸨笑着拉住她坐下来。“别生气!芳倌那小蹄子不懂事嘛!也犯得着你生这么大的气?”她陪着笑脸转向小全,脸色立刻变。“死丫头!还不去给你真姊倒杯茶来?”
小全慌张地点个头,转身就要走。
“不用了!”苏真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她冷着脸将皮包一提。“小全,我们回去了!”
女孩连忙转个方向,又去给她拿斗篷。
苏真走到门口,一口气实在压不下地回头。
“你们也别太瞧不起人!我苏真总有一天还是会再红起来,到时候看我一个个用钱压死你们!”
他们没人说话,各做各的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的,苏真是没本事再红起来了。怎么?难道她还能再十八岁一次?
一个女人,在这种地方能呼风唤雨个三,五年就算了不起了,偏偏苏真就在这里待了十年!
十年啊!一个女人有几个十年?又有几个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十年?
“那个苏真,你快点想个法子把她弄走吧!”经理王大恼怒地瞪了老鸨一眼。
“已经没几个客人肯点台了,要是安分些还好,偏偏老是闹事,弄得小姐们一个个花容失色!你知道已经有几个大爷跟我抱怨了吗?”
老鸨撇撇嘴,脸色当下刻薄起来:
“你以为老娘不想吗?要有本事,你去赶她!苏真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难道要我送上脸去让她打?老娘没那么笨!”
“你说这是什么话?难道就让她再这样闹下去?”
“你们也别急?苏真再闹,也闹不了几天啦!”方才的女子过不了几秒钟,又是一张娇艳无双的面孔了,和刚刚的可怜样判若两人。“你们看着吧!老是没人点台,我看她能撑到几时?到时候还不是得识相地乖乖滚出去!”
“你还敢说!”老鸨没好气地用手指用力戳戳她。“你这个小贱人!苏真当年也照顾过你,你也真是没良心,没事老爱去惹她!”
名叫芳倌的女子却冷冷一笑。
“是啊!她照顾我,她可真照顾我,连我的男人都一并照顾了!呵!这种地方讲人情的吗?”她猛地一扭腰,无情地往前店走去,同时冷冽地说道;“苏真她最好早点识相自己滚出去,要不然,我跟她还有得闹的!看看到时候谁倒霉!”
¢¢¢¢¢¢
上海的街道安安静静的,苏真的车子在巷道中行驶,车外安静无声,车内也安静无声———
小全坐在苏真的旁边,忍不住偷偷地瞄了她一眼,苏真的脸上有着泪水——
小全悄悄地递了手绢给她。
“真姊……”
苏真没好气地接过来,赌气地拭了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