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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鱼的逃亡 第23页

作者:沈亚

能背负着这样的罪过过这一生幸福快乐的日子吗?

从来没想过她会选择这种绝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拒绝会对她竟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

万一——

“血库的血不够。”

“她是什么血型的?”

“AB型。”

“我是AB型的,把我的血给她吧。”他毫不犹豫地月兑下外套卷起袖子。

“我是O型的,可以吗?”凯波追问着。

医生看了看他们:“你们是她的家属吗?”

“是朋友——”

“来吧。”不等他们回答,白袍医生已带着他们走向急诊室的另一边,开始验血——

“凯波,你不必——”

她摇摇头,神色坚决不容更改。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坚持,但这似乎是她在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一件事。

这也是她仅能为此时位于生死边缘的她所做的,就算是她欠她的吧。

抽了将近八百CC的血,童天杰的脸色更青了,看起来有些虚弱,而她还好。

四百CC的血远不至于使她看起来了无人色。

阿俐叹口气,一直不曾离开她的身边。

好半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似的,医生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这一天是危险期,如果能熬过明天而没有意外的话,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就这样悬宕着他们的心,医生不再多说什么便已转身离去,或许早已司空见惯了吧。这样的情况面对多了,总也会麻痹,总也会失去感情,他们只能无言地默默相对。邵天琪的命对他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在他们的生命之中,却是无可替代的。

“爸、妈,你们先回去吧,她现在在加护病房里你们也看不到,我留下来就好了。”邵天凤轻轻地催赶着她的父母。

邵父邵母啜泣着,长叹着也无奈着。

女儿养大了,许多事都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现在她决定结束她的生命,甚至不曾问问他们心里做何感想,没留下半句话,竟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什么大道理他们都不懂,却知道什么叫心痛。

摇着头,邵父无言地扶着妻子往外走,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匆匆赶来的年轻人必是天琪桌上照片里的童天杰,天琪八成是为了他而想不开的。

可是他并不仇视眼前的男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世上没有谁能强迫她自杀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女儿傻,又岂是骂骂他便能了结的。

无奈地,邵父没有开口说半句话,扶着妻子出医院的大门,知道再多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我妹妹向来在家里都不太说话,这次她会这样我们谁也没想到。”邵天凤苦笑着望着急诊室的门,半晌才转回头来,盯着童天杰:“她跟我提起过你,自杀时手上握着的也是你的照片,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至少你该给我们邵家一个交代。”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天琪她……”

“不要用那种三流的对白来搪塞我,我要知道真相。”

“这不是什么三流的对白,这是——”

“阿俐。”郑烈拉住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阿俐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明知这件事谁也没有错,却仍忍不住要替凯波抱不平。

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可是活着的却必须承担罪过,眼看着幸福从手边飞走。

童天杰叹口气,双手掩住疲惫的脸:“是我不对,我不该伤害她的,这就是真相,我会负责的。”

“你是说我妹妹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的时候。”邵天凤冷笑着:“你不该伤害她,可是你做了,现在才说负责不觉得有点迟吗?”

他无言地沉默着,直直地盯着加护病房门,不言不语。邵天凤的冷言冷语斥责,对他来说没有半丝影响。

现在他唯一想的,是天琪的生死,只要她能活着,他愿意承担所有的压力与痛苦。

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一生来偿还她的一条命。

“凯波,那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看她。”阿俐轻轻拉拉她的手。

她摇摇头,带着一丝不容更改的坚决:“我要留下来。”

“你留下来也于事无补的,不如我们先回去,明天早上再过来。”郑烈一起劝着。

半晌,她仍没有丝毫动静,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阿俐和郑烈相对无语,终于无言地走出了这家医院。

夜半,童天杰仍维持了原姿势不曾改变过,凯波几次替他送来饮料和食物,他都只是无言地摇摇头。

凯波默然地陪着他,不管他需不需要,她都紧紧地靠在他的身边,不时握着他一直没有温度的手。

“你先回去吧。”他突然开口,声音十分沙哑。

“我想陪你。”

“很晚了,我留着等消息就够了,你先回去吧。”

他一直没有正视她的眼,声音低沉,克制着什么似的。

凯波微微颤抖,心里好痛——

“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收回我的承诺,很抱歉——你恨我——骂我——都无所谓,总之我们是不能——不能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哽咽,却有更多的决心。

她茫然地盯着加护病房的房门,许久许久不发一言。

“凯波——”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你不能阻止我留下来,我要留下来。”

童天杰抬起眼,背对着他的凯波看起来十分僵硬,语气是那样的伤痛和坚决——

这就是他们的结果吗?

他不知道,只是那样痛楚地盯着她看,心冷冷地纠结着。天琪那一刀,割断了她自己的血脉,仿佛是在同时也割断了他和凯波之间的联系——

第八章

拉锯战无情地持续着。

天使鱼整日以一种伤痛、仇恨和一点点悲哀的眼神望着我。

它干脆以绝食来抗议它得不到它想要的,而我努力地对它晓以大义,明知这一切都是徒然,若它不能逃亡成功,我猜它会以一死来完成心愿。

说不出我有多难过。

为它所做的一切变得那样多余——仍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一切已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只能默默地望着它,希望它至少给个答案,而这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吗?

饼去和它在一起的快乐都已成过往云烟,怎么人世是如此多变?

所有的仇恨和不公都已无法言语,我束手无策地望着它,几乎是有些害怕地。

这样徘徊折磨着,已耗尽彼此的心血。

我开始考虑放它自由的可能性了。不为了什么,只是这样难以忍受见到伤痕累累的它和苍白憔悴的自己。

很难相信我居然会为了一尾鱼而如此伤神。

这不是痴傻,这简直有些变态了。

可是——

尽避如此,我还是没有办法就这样移开视线,关掉我的爱恋。

这叫什么?

当我呆望着水族箱,常忍不住骂自己一句——

这叫自寻死路。

缓缓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跌到深的黑暗去,而她努力地挣扎着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场梦吗?

身上的痛楚明白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可是她是那么深切地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魇罢了。

黑暗中,点滴滴落的声音清晰得令人有些心惊,刺鼻的药水味刺激着她的神经,使人虚弱得想要尖叫。

考虑着睁开眼睛的可能性,或许她已经死了也说不定,那么她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想象着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

再也不必违背心意地在天空之中飞翔,寻找着永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港湾。

再也不必为情所苦,只要沉入了那无底的深渊便可以将这一切忘记,心永远不会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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