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背負著這樣的罪過過這一生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從來沒想過她會選擇這種絕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拒絕會對她竟有如此之大的殺傷力。
萬一——
「血庫的血不夠。」
「她是什麼血型的?」
「AB型。」
「我是AB型的,把我的血給她吧。」他毫不猶豫地月兌下外套卷起袖子。
「我是O型的,可以嗎?」凱波追問著。
醫生看了看他們︰「你們是她的家屬嗎?」
「是朋友——」
「來吧。」不等他們回答,白袍醫生已帶著他們走向急診室的另一邊,開始驗血——
「凱波,你不必——」
她搖搖頭,神色堅決不容更改。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堅持,但這似乎是她在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一件事。
這也是她僅能為此時位于生死邊緣的她所做的,就算是她欠她的吧。
抽了將近八百CC的血,童天杰的臉色更青了,看起來有些虛弱,而她還好。
四百CC的血遠不至于使她看起來了無人色。
阿俐嘆口氣,一直不曾離開她的身邊。
好半晌,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似的,醫生終于推開門走了出來︰「這一天是危險期,如果能熬過明天而沒有意外的話,她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就這樣懸宕著他們的心,醫生不再多說什麼便已轉身離去,或許早已司空見慣了吧。這樣的情況面對多了,總也會麻痹,總也會失去感情,他們只能無言地默默相對。邵天琪的命對他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在他們的生命之中,卻是無可替代的。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她現在在加護病房里你們也看不到,我留下來就好了。」邵天鳳輕輕地催趕著她的父母。
邵父邵母啜泣著,長嘆著也無奈著。
女兒養大了,許多事都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現在她決定結束她的生命,甚至不曾問問他們心里做何感想,沒留下半句話,竟要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什麼大道理他們都不懂,卻知道什麼叫心痛。
搖著頭,邵父無言地扶著妻子往外走,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匆匆趕來的年輕人必是天琪桌上照片里的童天杰,天琪八成是為了他而想不開的。
可是他並不仇視眼前的男人。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世上沒有誰能強迫她自殺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女兒傻,又豈是罵罵他便能了結的。
無奈地,邵父沒有開口說半句話,扶著妻子出醫院的大門,知道再多說什麼也都沒用了。
「我妹妹向來在家里都不太說話,這次她會這樣我們誰也沒想到。」邵天鳳苦笑著望著急診室的門,半晌才轉回頭來,盯著童天杰︰「她跟我提起過你,自殺時手上握著的也是你的照片,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可是至少你該給我們邵家一個交代。」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天琪她……」
「不要用那種三流的對白來搪塞我,我要知道真相。」
「這不是什麼三流的對白,這是——」
「阿俐。」鄭烈拉住她,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阿俐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明知這件事誰也沒有錯,卻仍忍不住要替凱波抱不平。
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可是活著的卻必須承擔罪過,眼看著幸福從手邊飛走。
童天杰嘆口氣,雙手掩住疲憊的臉︰「是我不對,我不該傷害她的,這就是真相,我會負責的。」
「你是說我妹妹活著的時候還是死了的時候。」邵天鳳冷笑著︰「你不該傷害她,可是你做了,現在才說負責不覺得有點遲嗎?」
他無言地沉默著,直直地盯著加護病房門,不言不語。邵天鳳的冷言冷語斥責,對他來說沒有半絲影響。
現在他唯一想的,是天琪的生死,只要她能活著,他願意承擔所有的壓力與痛苦。
他甚至願意以自己的一生來償還她的一條命。
「凱波,那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來看她。」阿俐輕輕拉拉她的手。
她搖搖頭,帶著一絲不容更改的堅決︰「我要留下來。」
「你留下來也于事無補的,不如我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過來。」鄭烈一起勸著。
半晌,她仍沒有絲毫動靜,只是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
阿俐和鄭烈相對無語,終于無言地走出了這家醫院。
夜半,童天杰仍維持了原姿勢不曾改變過,凱波幾次替他送來飲料和食物,他都只是無言地搖搖頭。
凱波默然地陪著他,不管他需不需要,她都緊緊地靠在他的身邊,不時握著他一直沒有溫度的手。
「你先回去吧。」他突然開口,聲音十分沙啞。
「我想陪你。」
「很晚了,我留著等消息就夠了,你先回去吧。」
他一直沒有正視她的眼,聲音低沉,克制著什麼似的。
凱波微微顫抖,心里好痛——
「不管怎麼樣,我都必須收回我的承諾,很抱歉——你恨我——罵我——都無所謂,總之我們是不能——不能在一起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有些哽咽,卻有更多的決心。
她茫然地盯著加護病房的房門,許久許久不發一言。
「凱波——」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沒什麼好說的,可是你不能阻止我留下來,我要留下來。」
童天杰抬起眼,背對著他的凱波看起來十分僵硬,語氣是那樣的傷痛和堅決——
這就是他們的結果嗎?
他不知道,只是那樣痛楚地盯著她看,心冷冷地糾結著。天琪那一刀,割斷了她自己的血脈,仿佛是在同時也割斷了他和凱波之間的聯系——
第八章
拉鋸戰無情地持續著。
天使魚整日以一種傷痛、仇恨和一點點悲哀的眼神望著我。
它干脆以絕食來抗議它得不到它想要的,而我努力地對它曉以大義,明知這一切都是徒然,若它不能逃亡成功,我猜它會以一死來完成心願。
說不出我有多難過。
為它所做的一切變得那樣多余——仍不能明白為什麼,這一切已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我只能默默地望著它,希望它至少給個答案,而這是那麼難的一件事嗎?
餅去和它在一起的快樂都已成過往雲煙,怎麼人世是如此多變?
所有的仇恨和不公都已無法言語,我束手無策地望著它,幾乎是有些害怕地。
這樣徘徊折磨著,已耗盡彼此的心血。
我開始考慮放它自由的可能性了。不為了什麼,只是這樣難以忍受見到傷痕累累的它和蒼白憔悴的自己。
很難相信我居然會為了一尾魚而如此傷神。
這不是痴傻,這簡直有些變態了。
可是——
盡避如此,我還是沒有辦法就這樣移開視線,關掉我的愛戀。
這叫什麼?
當我呆望著水族箱,常忍不住罵自己一句——
這叫自尋死路。
緩緩地,有什麼東西在拉扯她,跌到深的黑暗去,而她努力地掙扎著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
這是一場夢嗎?
身上的痛楚明白地告訴她,這不是夢。可是她是那麼深切地希望這不過是一場夢魘罷了。
黑暗中,點滴滴落的聲音清晰得令人有些心驚,刺鼻的藥水味刺激著她的神經,使人虛弱得想要尖叫。
考慮著睜開眼楮的可能性,或許她已經死了也說不定,那麼她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想象著這其中所代表的意義——
再也不必違背心意地在天空之中飛翔,尋找著永遠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港灣。
再也不必為情所苦,只要沉入了那無底的深淵便可以將這一切忘記,心永遠不會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