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着不明所以的感慨,乔天师运功完毕地睁开眼,正好看到像女孩子般的少年一边缩着肩,一边蹦跳着驱寒。虽然已是三月份,但湖水还是极为寒冷,棉衣湿湿地贴在身上,又重又冷。
“如七,我们先到你住的地方换件衣服吧,这样好难受。”
并没有让如七搀扶,乔天师自己站了起来。如七在前面带路,嘀嘀咕咕地说道:“乔老大,不是我说你啊,你明明不能碰水还非找靠水的地方接头,幸亏我觉得不妥早来了几步,要不江湖上知道堂堂的金尊是被人推到河里淹死的,我们也很没面子耶。”
“哼!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吗?”乔天师牙恨恨地说道。赵钱孙李四人的样子她已经记得清清楚楚了,尤其那个姓赵的,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如七所住的地方是扬州布内普通的红砖青瓦的房子,有着小小的中庭,也是依河而建。如七一个人住,也无下人伺候,他烧了两大锅热水先让乔天师沐浴换衣,而后他才简单地擦了擦身换上衣服。
等一切都弄好后,时间已到中午,如七又重新烧锅,蒸了一锅米饭又炒了只鸡招待客人。两人吃好饭后都已过了末时。
“查查平乐郡主的未婚夫是什么人?”
泡了杯糙茶,如七盘膝坐在床上,听到乔天师这样说时不觉愣了一下。
乔天师双手围住大茶杯,感受着杯口冒出的温湿热意。“还有一个月就要到四月初六了,琉璃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即使听到她未婚夫到扬州拜见她父亲的事情也是无所谓。虽然她说没有办法的话结婚也不错,但她至少应该知道未来的丈夫是什么人吧。我不想看到琉璃以后的小孩也变成琉璃这样对什么也不在乎的性格。我曾隐约听到风声,说她未婚夫不像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才跑过来看看,如果她未婚夫真的是个差劲透顶的人,我一定要想办法破坏这桩婚事!”
说得激动了,“叭”一声,乔天师竟把瓷杯捏碎,水溅上手背,身子又一阵麻痹。
如七见她张口却无法呼痛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他咳了两声道:“我知道了,明天早上一定给你消息。”
“……那好,关于酬劳……”恢复过来的乔天师首先想着杀价问题。
“如意门从不做免费服务,对不起了呢,乔老大。”如七笑眯眯地说道,“但我却可以给你七折的最低价,要不要,老大?”
“要,怎么不要。”乔天师认命地从怀里掏出银子数给他。如意门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别说她只是他们的老大了……说真的,她一点便宜也占不到,当初为什么会愿意当上老大的啊,很奇怪耶。
※※※
琴案上面放着一把通体雪白的玉琴,周雪趴在旁边,紧闭的双眼下有着淡黑色的眼圈,不知是不是忘了擦胭脂的关系,脸色显得极为苍白,红唇也变成淡粉色。她侧着脸压在右手臂上,大概只想小憩一会,却不知不觉睡熟了,呼吸均匀而微弱。
她穿着宽袖长摆的外袍,闪亮的锻子衣袍沿着她身体的曲线,柔顺地滑下,拖在地上,而迎春花早已迫不及待地由半开的窗子伸进来,在周雪头上怒开着,春风拂过,花枝抖落两三朵小黄花,令周雪染上一身清香。她的姿态就像醉卧花丛中的美人图画,慵懒清华,别有一番风雅。
突听“呱”的一声厉叫,周雪眼还未睁开便猛然抓住玉琴,身子反射性地寻找遮蔽物,同时手指按下七弦,只要遭到偷袭立刻可以反击,等她张开眼时向窗外看去,只看到长了新叶的树枝上蹲着一只全黑的大嘴鸟类,黑色的乌瞳看过来,似乎在嘲笑她的反应过度。
真是只讨厌的乌鸦。周雪由当作遮蔽物的琴案旁搭着料丝线的小屏风后走出,对正在绣架上绣凤凰羽翼的苏意怜说的“发生了什么事”而以“没什么”敷衍回答的周雪又坐回席上,把琴放回几案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猛然松开手指,七道气流划破空气,朝树上的乌鸦射去。乌鸦觉察不对后几乎是滑翔着飞下树去,气流撞击在乌鸦原先立足的树枝上,“啪”的一声,树干断裂,一大蓬绿枝掉落在地上。
“真的是那只乌鸦,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呢。”不知何时苏意怜已走到她身后,也伸头朝窗外看去。
“苏意怜,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哦。”对苏意怜时不时的突然接近已经习惯了的,周雪转过身,对身后的美貌少年说道:“一般人家不都忌讳乌鸦这种凶鸟的吗?为什么你们家还养这种鸟,而且还不止一只。”在后羿还未射日之前,乌鸦虽被当成太阳之于的化身,但现在的乌鸦不过是报凶的不祥鸟而已。
“是啊,我也说乌鸦毛黑漆漆的好难看,让娘养些画眉、黄鹂来,可娘让我不要多管。”
苏意怜嘟着嘴说道:“而且我总是觉得那只最大的金色乌鸦总爱盯着我看,一被它盯着看了,就是我遇到不好事情的开始。”
“金色乌鸦?你说的是那只黑得泛着金光的乌鸦吗?”一般乌鸦毛羽黑中泛绿,因此那只乌鸦显得很特别。
“是金色的。”在临睡前看到的金色灿亮的乌鸦,因为竟觉得它很美丽,反而觉得害怕得不敢入睡。
“那你见过那只乌鸦身边的少年没?黑色的几乎拖拽到膝部的长发,穿着明黄色的单衣,脸上似乎还抹了粉,讲起话来很狂妄的样子,武器是长长的金链钤铛,讨厌和女人相处……你见过这样的人没?”
苏意怜摇了摇头,他除了家人和琉璃,其他的人他都记不清容貌。“那个人是琉璃重要的人吗?”因为琉璃描绘得很详细呢。
周雪愣了一下,她连忙摇头道:“不是。”只是有点在意而已。最近有几夜她总是有被人窥探的感觉,等起身推开窗,只见明月星辰,根本就不见有丝毫人影,而她一醒便不易睡着,所以这几日她睡眠严重不足,心情也变差好多。
“哦。”苏意怜不再说话地歪头看着周雪。处得久了,便知道苏意怜不明白如何提问和控制谈话及聊天时要说些什么。不过周雪也不是多话之人,她反而觉得她问他答的情况简单又干脆。不用勾心斗角,因为苏意怜连平常的小伎俩都不会懂,也不用害怕展露弱点,因为苏意怜比任何人都弱,不用冷笑、冷言、冷哼,因为那对苏意怜没有任何影响。
惟一令周雪困扰的是苏意怜没事就会盯着她看,热切的,渴望的,火热的,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深具侵略感的视线。
“你又盯着我干什么?”把手脚全都缩回到衣袍里,若是有面纱的话她也会毫不考虑地戴上,苏意怜的视线令她肌肤如刺,坐立不安。
苏意怜扯开连上牙龈都露出来的傻傻笑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一看到琉璃就很安心,很快乐。”
“整天对着一张脸看你烦不烦啊!”
“不会啊。琉璃雪白柔女敕,看起来就很可口哦,好想再咬咬看呢。”
若不是知道苏意怜弱智,周雪几乎以为他要意图轻薄。而这些话,周雪已由开始听到时的寒毛竖立到现在只到皱眉程度的不适,不能不说习惯的可怕。
“我最喜欢琉璃了。”
像口头禅一样总挂在嘴边的话,也让周雪听到麻痹的程度。
周雪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有哪些地方能让苏意怜喜欢信任的,只是从苏意怜由树上掉下被自己接住的短短时间里,她竟然从“陌生人”上升到“被喜欢的人”。自己虽然有让人“一见钟情”的容貌,但却没有维持继续让人钟情的性格,而且她更没义务为了让人继续钟情下去而改变自己,即使被许多人骂“冷血、不解风情,还不如石头有感情”的话,她也只是觉得别人有病。那些人硬把她不需要的感情强加在她身上,等不到回应时又脸色一变地自以为是受害者的委屈不已,才让她感到好笑哩。